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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丁广雄正在下面滩头上看人装货,托露生那一身香蕉皮的福,丁老大说话间看见江上一团明黄的东西直挺挺地过去了,愣了两秒,身体却比脑子知道着急,起来就江边追着跑了几十步,人脚哪能追得上湍急的江流?接着才听到上游传来喊救命的声音——一林继庸和王宝驹都在对面大叫,当即回头揪住屁股后面一个看热闹的:“看!
看!
妈了个巴子救人啊!”
他不凶还好,狠劲上来,把不多的几个闲人全吓散了,丁老大两头顾不得,也不问是谁家船只,窜上甲板,动手就解上头的筏子,也有几个不长眼的阻拦,拳脚撂倒,但等筏子放下水去,竟是王八一样翻倒了向下,顺水就冲走了。
船老板见他手里拿枪,只恐他杀人,躲着在后面劝他:“老爷!
你不会放船,放下去也追不上了!”
丁老大叫道:“追不上也得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走惯江湖,知道这些船工见多了溺死,便是使钱他们也不一定尽心搭救,怀中抓出一把钱来摔在甲板上:“你解个船下去,我自己去追!”
这场面太离谱了,眼见那边上岸了,怎么掉下去的?以至于等他凭船疾冲下水,脑子里悔意才上来,却不是怕死的缘故,而是悔恨没听少爷的吩咐。
——那天陶三爷上门,把求岳的话交待了一遍。
翠儿哭了一夜,丁老大道:“翠姑娘甭哭了,小爷又不是个女人,我看他做事比我们还要强。
少爷嘛——”
翠儿泪眼里露出点八卦的表情:“你什么意思,少爷叫我们去当眼线的?”
丁老大嘴笨不会说,心里觉得那不就是这么的吗?多老早就看出他俩人吵架了,还分着趟儿地来句容。
他虽不懂得卿卿我我,但可以把追妻火葬场简化地理解一下,把小爷当贼看,少爷是抓贼的,你明着去抓那人家能不跑吗?先放几个打前哨的、把乱跑的小爷拘住,少爷再慢慢地赶来也就不急了。
又听三爷说少爷腿断了,知道他一时半会不能动身,更笃定是这么回事,因此倒不像丫鬟大姐们似地伤心难受——大姐们是伤心娇贵的小爷吃苦了,丁老大却觉得,这才叫大丈夫真爷们呢!
果然到了宜昌,看见人货船只调配有度,丁老大嘴上不说,心里钦佩——这要放在山上也是一个军师的位子,就没有小爷干不好的事情!
自觉自动地听命,一时竟将求岳的吩咐全然忘记。
三令五申地,求岳叫陶嵘峻一定传达到位:“其他事情都随他安排,文鹄和丁老大得跟着他,别再分成一二三四小队!”
传到倒是传达到了,理解就是理解的问题了。
这会儿思想起来、悔青肠子,主要是谁也料不到盘滩这么一小段水路上能出事。
大雨之中,丁老大一个人扒着皮筏摇摇摆摆,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
不防头前面一个大旋涡出来,皮筏即顺着涡流发疯地盘旋,哪有救人的余地?只怕小爷的尸身也在这里头了!
丁广雄极力拉正皮筏,仍不免被涡流卷向中心,恨得对空骂娘,心说我一辈子没干过什么缺德事,小爷更是只积德不造孽的人,怎么今天交待在这个地方?自己当初要是死在关外、或是他们出国、被外国人害了,也算有名有烈,这冷不丁地死在路上算个什么事儿?
他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人,要说害怕、也不很怕,只是恼恨。
闭目待死是不甘心的,一面骂娘、一面使力气扯正筏子——眼前突然一暗,雨雾里不知是礁石还是船,慌忙要避、筏子哪听使唤?
他刚要骂娘,却听见不知哪个方向传来女人的声音,脆声叫道:“还有一个人!
卢先生!
这儿还有人!”
丁广雄觉得这他娘的怎么好像是认识的声音!
这头林继庸也乘着筏子,不要命地追下来,他那船工却是要命的,因此走得比丁老大慢。
林教授在筏子上急得头发竖立,眼见金家的仆人悍勇,只好无能大叫:“快救你们小爷!”
背后扑通落水的声音,不由得回头去看,后头雨雾里一群人叫:“你不能下去!”
但见五六个救生艇剑鱼一样顺流而下,崭新的红白相间,鲜艳夺目,林继庸想不出这是哪家好汉仗义相救,却见一个什么玩意儿从天而降,掉进江里去了。
林教授稀奇地想:“瘸子还跳水啊?拐杖都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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