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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说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又说虚妄不实,多逐无益。
八角宫灯里跳转着莹莹的灯火,余锦年伸手拨了拨,琉璃罩上璀璨生辉,流光溢彩,仿佛遮掩着一只虚白人影,持丹珠,柄铃杖,柔眉善眼,缥缈着从身边走过去了。
他弯腰随手摘了一朵木槿,别在季鸿发上,突然释怀道:“也对,我看错眼了罢。”
相识何必相逢。
季鸿:“回吧,熬了木槿花羹。”
第166章陈百紫苏酒
天一冷下来,季鸿又有些吃不消了,他体寒,是小时候被冻坏了,暖和的时候有余锦年的药膳养着,看不大出来,这几月跟着讨逆军东征西战,住大帐,吃冷水,日夜操心,又被限着自由,难能出去走一走、晒晒太阳,一整个秋天都鼹鼠似的窝在小榻上,体质又隐隐有些倒退的趋势。
但是战线吃紧,一刻也松懈不得,还能有口热饭菜已属不易,实在是无暇炖养生餐。
行军打仗,自然比不得住在公侯府上,甚至连信安县那小小一方陋屋都不如,帐子便是塞得再严实,也还是四面漏风。
闵霁还好,能文善武,每日晨起还会与士兵一起操练,瞧着身体是越发的健壮了,而季鸿毕竟身上还有着罪名,不方便出头露面,就只能隐在帐内做些费脑子的活儿。
不知哪天夜里吃了些秋风露水,竟就得上了风寒。
倒也不重,只是他对身子上的不舒服格外能忍,遂自己压下隐而不报。
又因余锦年也一天到晚忙着伤兵营的事,有时战事激烈,他一连多日睡在伤兵营回不来,难免忽视了季鸿,于是直到季鸿发起咳嗽来,才惊觉他病了。
“我以前日日都说,小病不防,大病难治!
你既是吹了冷风,就应当早些同我说,本是一碗葱姜汤发出汗来就能解的小毛病,竟是叫你生生拖出咳嗽来!
可知这身上百病,属肺里的病最是讨厌难顽!
你——”
余锦年把一筐炭添进熏笼里,引燃了火,端到帐子外头散去了头前的灰气,再又端进来,把熏笼阖好塞到季鸿的被子里头。
话说到一半,也没听他吱一声给个回响儿,不由抬头瞧了瞧,见这人似笑非笑地垂眼看着自己,是丝毫没把方才的话听进耳朵里,顿时气得攘了他一把:“好好休息,听见没有!”
季鸿配合地晃了晃,带着笑小声咳了几下。
帘外北风一卷,飒飒地打着帐子。
余锦年叹了口气,知道就算自己念叨一百遍,他眼下也难听进一句。
江南堪舆图就在对面悬着,极大的一幅,与余锦年的个头一般高,大夏半壁江山尽绘其中,旁边还挂着季延的无灾剑,季鸿坐在小榻上,能一连看两个时辰不挪窝。
余锦年不知道他从这堪舆图上能看出什么,就像他不知道这场仗还要打多久、不知道外头还要死多少人。
他也不知道,假如季延还活着,是不是能保大夏河山万里,平宁无灾。
不过江山代有才人出,没了季延和燕昶,还有季鸿、有闵霁,有在战场上英勇无畏的卫鹤,有在医堂里妙手回春的尤青柏,更有朝堂上数不清的铮铮善言的年轻朝官。
大夏总是有人的。
余锦年托着季鸿的脚,一块塞到被子里,掖了掖,语重心长道:“你得好好的。
好好的,才能看到那些伤你害你的人得到报应。”
季鸿也只是笑,像是余锦年颊边开了株桃花儿似的,温温地道:“今晚去找苏亭一块睡罢,别在我这过了病。”
余锦年二话不说往他被子里钻:“我不在这睡,天知道你是会乖乖睡觉,还是盯着这图看一晚上?”
灯一暗,庞大的江南堪舆图似一张黑漆漆的大口,静静地杵在床前,余锦年面朝外躺着,被子里一只微凉的手掌轻轻地搭在他的腕上。
季鸿的手好看,骨肉匀停,能书诗词,能书奏疏,能书天下事。
看着那好大一张堪舆图,余锦年一晚上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季延还活着,如果季鸿过得没那么难,他是不是能和闵霁、卫鹤以及京中所有的官宦子弟们一样,肆意着长大,然后骑马弯弓,着盔戴甲,挥斥方遒。
但到底是晚了,他遇见季鸿太晚了。
季鸿心里是不是也有说不出的遗憾?
夜里,余锦年迷糊地转身,钻到季鸿的怀里去,贪他心口那一团不温不凉的热气。
季鸿一手拢着他,一手掩住口鼻,怕自己的咳嗽声把他吵醒。
门外依旧站着那个看管他们的小太监,叫吴集的,垂着头,微弓着腰,与连枝如出一辙的谨小慎微,夙夜支着耳朵听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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