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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茜告诉我,她在那座挂着红招牌的公司里上班。
四
她又开始在那边下死命地擂壁板了,砰砰砰砰,犹似炸石山的连响炮惊天动地。
我特别奇怪,这年深月久的木板,在她的强大攻势下竟没有碎裂。
她同时还要大呼阿毛阿毛阿毛,分贝高得出奇。
别人都一律准确地唤我阿亭,她偏偏要叫阿毛,真令人哭笑不得。
我曾义正词严地纠正过她。
她说:“你是阿毛,阿亭就是阿毛,你以为我会弄错吗?”
她继续不懈地擂着壁板,其力量有增无减。
我担心壁板擂破,单位总务处找麻烦不说,她男人回来一定会疑心我图谋不轨。
我捂着耳朵出了房门,从走廊上走进她的屋子,我这人心肠软,有时候免不了要冒冒风险。
她一如既往地来拉我的手,一如既往地说她要讲故事,讲非常生动的故事给我听。
她的手似乎全是骨头,没有丝丝毫毫女人的温馨和柔软,我清楚地听见我的指关节在她的掌心里发出无可奈何的**。
她开始讲下乡时的往事。
她说那是一个常年是雾的高山牧场,每个人都被浓雾浸染得变了颜色,黑黢黢的活像鬼。
她们常爬场部的货车到三百里外的集镇上去,买漂白粉拿回去漂。
漂了脸再接着漂身子,五六个女知青躲在屋子里,脱光了衣服一个劲儿地漂。
她们以为能将身上的污垢,以及满心的落寞、悲凉统统漂去。
一漂就是半夜,野地的风夹着男人贪婪的目光从壁缝里吹进来,于是一个个冻得牙直打战,第二天便来个集体高烧。
她讲她们冰天雪地里,去屋外用玉米杆搭成的厂棚里大小便,尿速稍慢就冰住了,冰柱子像一座小小独木桥,雄性地从两腿间搭到那冰地里。
那会儿,她们都觉得自己成了变性男人。
厂棚里砌着硬且高的屎垛,仿佛小孩做游戏时垒砌的积木塔。
小心爬到塔顶,一泡屎屙毕,塔又高上一层。
可扯裤头的当儿不小心脚一滑,脑壳砸在刚屙出的屎堆上,还要响当当碰个脑震荡。
我疑心她也许是那时候留下的后遗症,我想象,当年的她一定很迷人,且性格开朗而热烈,就是如今透过她的枯槁和憔悴仍可窥见她昔日风流、浪漫的痕迹。
我还想象她的女儿也一定活泼、美丽,像一位骄傲的公主,常有成群的男孩像绿头苍蝇一样在周围团团转。
她讲着讲着,眼眶里就蓄起了盈盈的泪水。
我真不敢相信,她人已这般干巴,泪水却如此的晶莹透亮。
我喜欢女人的眼泪,甚于女人廉价的笑容,不管这眼泪是悲哀的或是欢乐的。
女人没有眼泪,就如草原没有溪涧池沼,必定荒凉无比。
女人的眼泪能流出绿洲,流出歌声,流出肥美的爱情。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而我不是莫斯科,我是肖亭。
我有时觉得世界十分的丑恶,但女人的眼泪却将我滋润得那般圣洁和优秀。
我一时当然弄不清她泪光中所蕴含的确切意义,我不知道,那是对于昔日的留恋、憎恶抑或是无情的嘲弄。
我只深深意识到,我已渐渐融化于她的泪光中。
我差不多欲扩展双臂,将她那瘦弱的身子揽于胸怀。
我这才发现,我的手还攥在她的手心。
我感觉得出,最初被她攥着时的那种痛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微妙的温软。
我放弃了将手抽出去的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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