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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壸反驳道:“我还记得许多年前,你父亲应当才是个少年郎,他的名气便已经传到了江南来,道是三百年日月,不过养楚氏一麒麟,北周上党匪患那年,是不是你父亲舌战劝降的上千匪众?”
楚姜听他夸赞父亲不免也愉悦道:“是。”
“这样的天纵奇才,也不过是半个医者,可见医道上并非是时日长久就能定的。
要成名医,一则天赋,二则苦心,你父亲若将心尽数放在医道上,未必不能成,只是我这两个弟子,苦心都不够,天赋也不足,只能遵照医书经验看些小伤小病。”
他说着把小弟子拉起来,“方祜还好,往后在乡间行医也不需多大的本事,偏偏这二弟子,学医不专心,读书又遇到个不好的先生,教他狭隘之术,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一种经书能够叫人心胸疏朗的?”
楚姜暗叹,半响才道:“经典能活,所仰赖的只是人,人性有别,没有哪本书读了能彻底换个人的。”
她含糊地想要将话题结束,“晏师兄性情纯善,只是话少而已,九娘看来并不狭隘。”
方祜跟着猛点了几下头,“是呀是呀,师兄怎么会狭隘呢?桂花糕做了他一口不吃,师傅又在发怪脾气了。”
方晏也不由叹了一声,不知方壸怎地要在楚姜面前提起,收伞走回棚中来,“是徒儿惹了师傅不快,师傅勿怪。”
方壸冷哼一声,看到他手上的伞嗤笑道:“娘兮兮的。”
他毫无赧色,将伞双手递还给阿聂,“多谢婶子。”
他肤色不算白,也不似久在田野劳作的农户那般面目黧黑,只是一种鲜亮的润褐,干净康健。
楚姜只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却看到方祜好奇地看着她,果然,他问道:“九娘,我师兄脸上有东西吗?”
众人侧目。
她面无波澜,“没有,是我有个不好的习惯。”
说完她垂首便朝向方晏,致歉道:“我每每见到谁,但凡听旁人多说了几句此人如何,便要多留心此人,故而方才便不经意多看了晏师兄一眼,望师兄勿怪。”
方晏大方一笑,“人之常情,并无可怪罪之处。”
方壸也弹了方祜的脑门一下,“你这几日老缠着九娘,大惊小怪。”
方祜捧着脑门痛呼起来,蹭去方晏身边抱着他的腿,“师兄,我不想跟师傅说话了,我们去找玢娘玩去。”
“不许去,今日医书都还没默。”
“师兄好久都不默了,我赖一日也不成吗?”
“你师兄大了,我管不了他。”
楚姜实在不好卷进他们师徒间的吵嚷去,跟采采默默拖了胡床退到一边去。
第28章心病
自楚姜来山中已有一月,也渐渐看惯了那师徒三人的相处之道,方壸每日除了采药制药看方子,为楚姜诊治,其余便是骂一遍弟子,其后又逗弄小弟子,冷言嘲讽二弟子,不时怀念早夭的大弟子。
偶也有山中百姓来药庐中请医求药,方壸总是亲自出手诊治,诊金并不昂贵,多是些粮米瓜果,或是山里人家存来过年过节的红枣花生。
平日里药庐里总被嘲讽的二弟子会出去砍柴、打猎或是从农户处置换来饮食之物,总是满载而归,小弟子也会跟着一并出去找玢娘玩耍,而后随他一道归来。
除了方壸会多问楚姜几句,方祜喜欢缠着她说话,方晏始终守礼,与她刻意保持着距离。
这叫阿聂跟在药庐外扎了屋子看护的沈当都满意不已,这药庐中主仆三人,一老一幼采采便能制住,只一个方晏要提防些,可见他每每见到楚姜时目无异色神色清明,且在这药庐中也从来寡言,除了对他那师弟有几分笑言,余时都是正经做派,便想他是个纯善儿郎。
说起楚姜的病症来,刚开始的几日方壸只叫她喝药,之后便教了她一套导引术,说是效仿失传已久的华佗五禽戏而创编所成,日日带着她打上一套,这日起竟叫她开始干活。
阿聂尤为不满,又不敢作声,心道之前虽是答应了,还以为是神医为了刁难故意说的,今日竟动了真格,倒是叫她不知所措了。
“女郎,不如还是跟先生说说情,你如何做的来活计?奴看那导引术已是很好的了。”
楚姜坐在镜前按下了采采给她戴钗的手,她才刚打完一套导引术擦汗换了衣衫。
“我近些时日也觉身心舒畅了不少,走动急了也不见从前那般短气乏力,可见先生的本领是真,如今他说什么我们照做就是,你不想见我哪日也策马挽弓?”
她问得俏皮,阿聂不免也心驰神往,那点不满尽数消散了去,“如此也是,便不该戴钗了,采采,拿襻膊来,也换身布衣好了。”
楚姜任她施展着,不多时踏出屋子,方壸已在庭下安坐,正等着她出来,见她布衣利落,又是满意一笑,“楚九娘啊楚九娘,我是没见过比你更听话的病人了。”
这些时日楚姜与他也亲近了几分,说话便也少了拘谨,“九娘是病人,病人自然要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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