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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晴睁开眼睛，额头上能感觉到烧得厉害，有些昏沉，她扶着墙才能慢慢起身。
窄窄的单人床上沉淀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像是木头从芯子里就腐烂了许久的，薄薄的被褥还不如身上裹着的衣服来得暖和，一些发黄的棉絮随着她的起身的动作被褥上遍布的破洞中钻了出来。
手指摩挲了一下，感觉到了棉絮上的湿润，这个室内连空气也变得十分潮湿，刚下了一夜的雨，看来天花板又漏水了。
她的房间，或者说她和她姐姐的房间，也仅仅只能放下两个窄小的单人床铺，她没有衣柜，因为能穿的衣服一年四季下来就那样几套，自己洗了叠在床脚边放就足够。
她这是回来了？
像是确认这个事实都用了好一会儿的功夫。
温晴眨了眨眼睛，还是楞了一下。
另一边她的姐姐还蒙着头在睡，和她一样陈旧的被子盖在身上，随着均匀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她太累了，只有十八岁的年纪，却早就进了个电子厂做活，每个月只有月底一天的休息，全天十二个小时像个陀螺似得转，也仅仅只能拿到一份微薄的工资。
对，姐姐是十五岁进的工厂，现在的话，温晴自己也刚好到了十五。
她自己在这个年纪也随着姐姐一起进去了，因为身体本来就比一般人差，力气不够还做了成年男人都嫌累的体力活，刚刚进厂半个月，她就病了，高烧到将近四十度，晕倒在流水线上，还是两个看不过去的女工把自己抬去了宿舍。
说是员工宿舍，但狭小的室内有时漏水又漏雨，被褥床铺发霉了也只有自己掏腰包去购置。
温晴不想开灯，天花板上装的是个最廉价的白炽灯，灯光虽然亮，可也刺眼睛。
于是只借着窗外昏黄的月光，她隐隐绰绰看着自己的手，虽然干干瘦瘦，十根手指像是皮包着骨头，但至少也是一双完整的手。
就算没镜子她也能够想象自己的模样，头发蓬乱，皮肤苍白，瘦瘦小小的个子就是跟芦柴棒。
可她却捂住嘴，眼泪流下来的同时，唇角却是勾了起来。
温晴在哭，她也在笑，她抑制不住眼泪，心里却雀跃地想笑出声来。
原来她这样的人也可以有重活一遍的机会啊。
她尝到了自己的泪水，有点咸，鼻腔里也酸胀的很。
直到现在她才确认了，她的确是回来了。
回到了她命运刚刚开始的地方，她才十五岁，有一具虽然不怎么完美但也完完整整的身体。
“青青，睡不着吗？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
哪怕是捂住嘴，没有发出来太大的抽噎声，可温晴还是有些遗忘了，姐姐的睡眠很浅，哪怕在家时夏夜里一声蝉鸣也能叫她醒过来。
姐姐翻过身掀开了被子，爬起来坐到了温晴床边。
她的温热的手背贴了下温晴的额头，秀气的眉就皱了起来。
“药也好好吃了，怎么还没有退烧？”
虽然光线很昏暗，但温晴看着姐姐脸，心里不由得怀念。
曾经对她好的人有许多许多，可唯一从始至终都对她好的，只有姐姐了。
莫芸可没想自己妹妹心里一下子就转了那么多念头，她叹了声气，从长着淡黄色霉斑的枕头下摸出了几张红人头的纸币。
“青青，等明天姐姐带你去镇医院看看。”
妹妹的高烧三天都还没退下去，厂里人不管事，她想向工头请假带妹妹看病却没让，只摸了两片退烧药给她，这里没有医生，谁知道这药靠不靠谱。
“可姐姐这个月工钱怎么办。”
她们姐妹俩进的这个工厂委实不正规，招的都是她们这从些穷乡僻壤来的工人，比温晴小，十三四岁辍学来的童工都有。
工厂的制度又严格的很，没批准就请假的话一个星期的工钱就没了。
莫芸当然也想到了厂里的规定，她捏着纸币的手紧了紧，心里应该在犹豫，但只是一小会儿，她仔细看着妹妹脸颊上两块不正常的红晕，心里的天平还是倒了过来。
“没事的，青青你都病了，别管那么多。”
莫芸的工资还不是她一个人的，每个月都要上交大半给家里，自己只能留两三百的生活费，就枕头下的钱，也都是她省吃俭用了很久才存下来。
温晴也无法推辞，上辈子她就是舍不得姐姐为自己花钱，好说歹说才让姐姐放弃请假的想法，可她那时不懂这个病来得凶险，虽然后来自己硬生挺过去，可身体还是留下不小的后遗症，之后就算是吃了多少特效药和名贵营养品都补不回来了。
况且，她也不想让姐姐和自己再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厂里再受磋磨了。
她忍不住咳了两声，刚开口说话，嗓子冒烟似得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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