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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舔舐干涸的唇角,艰难地说:“求你了。”
她其实听见了,意识比身体更早的苏醒,听见了“淑妃、贤妃、顺容、婉仪”
……她没有心气和力气去争什么,云藻宫的那一夜好像将她身上所有的执拗与傲骨都抽干净了,剩下一个躯壳,脑子空空,行尸走肉。
她从前高估了自己,其实她支撑不住任何人的命运,包括自己。
可孩子不一样,是她把他带到了这个一点也不美好的人间,她对他有责任。
赵璟就在等她的哀求,可当真等来了,才发现心头的那块峦石并没有被移开,反倒重逾千斤,使他憋闷,使他想要大发雷霆,想要大开杀戒。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鱼郦在他这里永远都是错的。
英勇无畏是错,软弱沉默是错;与他疏远是错,哀求他也是错;不想要孩子是错,把孩子生下来也是错……什么都错,什么都不合他的心意。
可他的心意究竟是什么,他想要一个什么样的鱼郦,竟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少女时的她远不及现在的她坚韧谋略,可偏偏那个时候,他就觉得她哪里都好,举世无双。
赵璟闭了闭眼,自嘲地轻笑,带着点认命的意味,决定落下这个台阶。
她肯开口,不管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他,终归不算没有一点情义。
鱼郦刚生产完,见不得风,赵璟让人在肩舆四周垂下绵帘,宫里的人都看见,四人举起的金雉尾扇下,内侍省用御舆抬了一个姑娘进崇政殿,秋风吹动层层叠叠的帘子,露出一角淡青的裙裾。
鱼郦抱着孩子住进了赵璟的寝殿。
这孩子是个急性子,饿了要吃,渴了要喝,稍有怠慢,便扯开一把清亮如铃的嗓子,放声哭起来。
鱼郦的右手使不上劲,不能抱他太久,赵璟也不让她抱,道她月子里要静养,命令她每日只见这孩子两个时辰。
从此她每天的要务就是等着乳母把孩子带来,陪他玩一会儿,然后再将他哄睡,由乳母带回偏殿照料。
其余的时间,她多数对着香炉发呆。
在这里她没人可说话,因为慕华澜被赵璟下令留在了云藻宫。
赵璟很忙,坐朝听政、批阅奏疏占据了他大半的时间,偶有闲暇,也只是来寝殿看一看,并不在这过夜。
他数度撞上鱼郦对着香炉发呆,就叫崔春良把那个香炉扔了出去。
鱼郦没了可陪伴的物件,开始嗜睡。
从前在云藻宫时还可以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住进崇政殿,她连寝殿都不曾迈出去一步,外间对她的身份众说纷纭,她越是不露面,就越惹人遐思。
如此几日,赵璟发现了她的恶习,下朝回来把她从床上拖起来,满脸官司:“不是对着个破香炉出神,就是睡得不省人事,你就不能自己找些事情做,哪怕看点书呢。”
鱼郦很听他的话,果真开始看书。
从志怪游记到经史子集,她坐在窗前的绣榻上虔诚拜读,每日除了用膳睡觉,只空闲两个时辰,用这两个时辰陪伴孩子。
她陷入籍册中,浑然忘我,好几回赵璟进来到她身边了,她都不曾察觉。
这般,赵璟又不满意。
他命人把那些书都撕了烧了,以为鱼郦会跟他闹,谁知她只是略微落寞,随即便温驯接受,仍旧每天捧着瓯茶,坐在窗前的绣榻上,低眸入神,宛若籍册还在。
赵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为何要对自己的女人这般刻薄。
直到中秋节那日,他在晏歌台设宴,觥筹交错,清酒入嗓,喝得醺醺然。
崔春良扶着他进殿,习惯性地要扶他去书房,他甩开崔春良,踉踉跄跄地去了寝殿。
鱼郦披了一件薄薄的缊韨禅衣在给一盆花浇水,那是贡品陈梦良,枝干上结着簇簇重萼紫花,看上去热热闹闹,若烟花般繁丽。
赵璟扑过去,从身后抱住她。
鱼郦拿着洒水壶的手颤了颤,身体僵硬,脑中一片空白,赵璟打落她的洒水壶,弯身将她打横抱起,跌跌撞撞进了罗帐里。
殿外的彤史官有些犯难,叼着支毫笔不知该如何是好,遂去廊庑下请教宫都监崔春良。
“至少这姑娘姓什名谁得让奴知道吧。”
彤史官苦着一张脸道。
赵璟登基后,将从前乾佑帝在时御前伺候的宫人全部撤换,如今这些,都是从各尚监新择选上来的,多数没有见过鱼郦。
崔春良斜眄了彤史官一眼,道:“你要不现在进去问问,姑娘你姓什么,叫什么,家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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