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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把手从皇帝掌心抽回来,说:“陛下让我写,我照做就是…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取信于陛下了。”
皇帝怔住了,他假意接谢昀回京养伤时便早有预料,王遥不会放过这个进一步拉拢谢家的好机会,遑论以谢昀的态度来看,双方根本一拍即合。
何以谢仪贞成了无用的弃子,他便恼恨至此?他自幼生于禁宫、长于妇人之手,堪称身旁无一人可倚仗,苦心孤诣做出的无用功岂止一二回,早该失望惯了。
抑或是,他措手不及,谢仪贞会这样明白地向他示弱。
他历来先入为主地认定,大概家学渊源,谢仪贞实属柔奸之辈,专擅以弱制强,自己不要中了她的圈套。
但是,他又自顾自反驳道:不能说谢家抛弃了谢仪贞,在这之前,是谢仪贞先抛弃的谢家。
她站到了他身边来。
他想,无论谢家如何,在他这里,不应当牵连到她——此时,乃至来日。
攥在手心的细软指头不知何时逃脱出去了,只听对面的人收敛起语调里的灰心丧气,问:“之前的墨锭,可以拿来用吧?”
其实也不是非得逼着她来写不可。
皇帝临了改了主意,横竖俞家女与她又算不上至交密友,仅须以她的名头,将禁中的意思传递出去就够了。
终究已经投效了他,小惩大诫即可,无益太过苛责。
不过仪贞坚持。
皇帝的态度稍有缓和,多少叫她略略放心了点儿,腾出余暇一想,大哥哥二十有五,这年月里称得上高龄,明明早就定了亲,何故迟迟不完婚?
二哥哥亦然。
与善于审时度势的柴家不同,俞家是清流之首,洪水滔天里也要屹立不倒,不偏不倚。
儿女之事,若是掺进角户分门里,实是带累了清白无辜者。
既已想通了,写这么一封信,也就没什么可难堪的了。
由她亲笔,句句真情实意,总好过旁人虚与委蛇。
她挪到御用的黄花梨大案前,因为身量不够,站着比坐着更自如些。
皇帝还是一张冷脸,一只手背着,单手给她研墨,看架势不像是伺候,像监工。
仪贞低着头,眼角余光也管好了,不去理会他。
铺开纸来,提笔取墨,专注于这白纸黑字之间。
交浅难言深,况且疑影环伺,寥寥数语,不过点到即止,落款时却有呕心沥血之感。
遗落在膳桌前的手炉早该冷透了,这会儿不知被谁重新填了银骨炭丸,塞进她手里,方才衬出她指尖僵寒。
折胶堕指之月,不知这刳肝沥胆之言送至俞家时,是否只余满纸腥冷。
初雪融尽的时候,听闻俞家姑娘突染恶疾,不治而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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