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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珊珊挂了电话,朱阿牛来不及吃完那剩下的半碗面条,就急匆匆地赶到凤来洗脚店。
舅舅死了,顾珊珊和她母亲在洗脚店里面对着舅舅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顾珊珊边哭边骂她母亲:“都怪你,对我爸那么不好,他一辈子给我们当牛做马,老了还要受你欺负,他不愿意待在家里,就是怕你虐待他。”
舅母哭得很伤心的样子,对女儿的指责犹如耳边风,根本就不作任何辩解和反驳。
朱阿牛赶到时,洗脚店门口围满了人,人们都在窃窃私语。
朱阿牛找到了顾珊珊,顾珊珊好像看到了救星,哭着说:“哥,你终于来了。”
舅舅躺在沙发上,双脚还放在垫脚凳上,一只脚还缠着毛巾。
他双目紧闭,脸色死灰,已经没有了呼吸。
朱阿牛喊了声:“舅舅——”
眼泪如雨,扑簌簌地落下。
那个给舅舅洗脚的矮胖姑娘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边,满脸通红,眼睛也在落泪。
舅舅十一点钟过来洗脚,还没有洗完一只脚,他就浑身抽搐,双手捂着心口,一会儿就不动了。
看着舅舅安详的脸,仿佛没有一点痛苦了,朱阿牛虽然心如刀割,但还是想,他这样走了也好,再也不用挨舅妈的骂了,也不用看谁的脸色吃饭了。
这一生,他吃了太多的苦,这样没有经过病痛折磨,说走就走,也算他的一种福分了。
舅妈见朱阿牛来了,就来劲儿了,要是他女婿在,她早来劲儿了,可女婿在国外出差,根本就赶不回来,她这才让女儿找朱阿牛的,没有男人在场,她还不敢太起劲儿。
舅妈突然疯狂地朝那个可怜的矮胖姑娘扑过去,揪住她的头发,拳打脚踢,口里骂着:“你这个烂货,要不是你总是勾引我老头,他也不会总是跑你这里来,也不会不明不白死在这里,我打死你这个烂货……”
洗脚店的经理,那个脸很白的穿黑色西服的年轻男子走过来,对舅妈说:“女士,这不能怪我们的员工,我们店是正规的洗脚店。”
舅妈一口浓痰啐他脸上,怒骂道:“小赤佬,人都死在你这里了,你还有理了?你还有脸说这个鸡窝正规,你们是杀人犯!”
白脸经理扭头出去了,他问一个员工:“警察怎么还没有来?”
那员工说:“说是在路上了。”
他用纸巾擦掉脸上的浓痰,又进了卫生间,用水一遍遍地洗脸,没有香皂,他就用洗手液涂在脸上洗。
洗完后,满脸晦气的他自言自语地说:“真晦气,我的运气真他妈的差,做了三个店,每到一个店都要出事,我看还是回老家种地算了。”
舅妈还是抓住矮胖姑娘的头发不放,嘴巴里不停地吐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在朱阿牛的记忆之中,她尽管刻薄,但没有这么多恶毒之语,想想这些年来舅舅一直受她的气,朱阿牛心里就特别恐惧。
也许她那么多骂人的话都是在骂舅舅时训练出来的,或者说,她本来就有骂人的天分。
顾珊珊对母亲说:“妈,你不要再骂了好吗?爸爸都已经走了,你还要在他头上泼脏水,爸爸是那种人吗,他只是来洗脚。”
舅妈还是不松手,不一会儿,警察来了,她才松手。
舅舅是怎么死的,警察调查、法医检查或者解剖后才能下定论。
朱阿牛让顾珊珊先带舅母回去,他留在这里处理后事。
警察和法医在工作之际,朱阿牛在洗脚店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独自坐在那里,弯腰,双手抱着头,伤心地哭。
他想起那个遥远的夜晚,舅舅给他们兄妹买烤红薯吃的情景,想起他背着妹妹,一步一步行走的模样,想着他的笑容,他的慈爱,想着他曾经是那么年轻,那么的充满力量而心甘情愿地为亲人付出。
朱阿牛想起了更远一些时候的事情,父亲朱有康还活着的时光。
朱阿牛识字早,他对父亲的名字产生了疑惑,有一天,他问父亲的名字为什么叫朱有康?朱有康告诉他,朱阿牛的爷爷是码头扛大包的苦力,他希望儿子能够像猪一样天天都有谷糠吃,就有了这个名字。
朱阿牛后来才知道,爷爷是希望父亲不要像他那样受苦,过上轻松而又有吃有穿的生活。
爷爷的期许并没有如愿,朱有康的命运多舛,历经了坎坷。
朱有康是20世纪50年代的理工科大学生,就读于清华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上海的一家大型机械制造厂工作,那时候的大学生是宝贝呀,加上他的技术好,没几年就当上了车间主任。
朱阿牛的爷爷是在朱有康当上车间主任后去世的,他死的时候十分安详,面带微笑,他根本就不知道儿子会被一场巨大的政治漩涡吞没。
那场政治漩涡开始后,朱有康被戴上了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被红卫兵抓去游斗。
朱有康有天在徒弟上官周全面前发了几句牢骚,意思是说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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