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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强烈的悲痛和无可名状的愤怒中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史书记的都是男人,从来没有人写过乱世里那些女人。
那些女人,被卖掉被吃掉,连姓名都不曾留下的女人。
母亲在世时总是在写,在问,听家里的每个女人,听遇见的每个女人的故事,从后她半懂不懂,现在她懂了,她也想为她们写点什么。
让主母给赶回来了,家里没钱养不活,阿耶又换了一户人家卖了她,奴后来再也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
娘子能帮奴也写写吗?”
“好。”
傅云晚眼睛热着,披衣起来,从行李中找出笔墨,那些话五乎是从心里流出来的,下笔时丝毫不曾犹豫:供老小衣食,赖以得活。
四姑小女阿金,为余述其事于邺城外百里逆旅。”
身后灯影倏地一亮,阿金高高举着油灯替她照着,阿金认字不多,只勉强分辨出四姑两个字,吃了一惊:“娘子写的,是奴阿娘的名字吗?”
“是,我写的就是她的事情。”
傅云晚放下笔,握她的手,“你还记得她别的事情吗?我都帮你写下来。”
阿金哭着说道:“奴的阿娘很会做饭,奴小时候最爱吃她做的雕胡饭,不知道怎么做的,极是清香鲜甜,那滋味奴一辈子都忘不了。”
四姑者,不知姓氏籍贯,荆州金氏妻也,兵乱随夫逃亡,至豫州界,婆母大女以饥饿死,金鬻四姑为菜人,得钱三千,身后窸窸窣窣,阿随也起来了,怯怯地插话:“奴的娘亲也会做雕胡饭,奴三岁时阿耶卖她给别家生孩子,生了两个小郎君以后
起身换一张新纸,蘸饱了笔,“你们说吧,我都帮你们写下来。”
……
这一夜三个人说了写,写了说,四更近后勉强合了一会儿眼,五更过后便又起床赶路。
离邺京越远,路上逃难的百姓越多,男女老少都有,大冬天里穿着单衣光着脚,一个个饿得皮包骨头,更远处的路边能看见倒着的人,不知是晕倒了,还是已经冻饿而死。
傅云晚从窗缝里偷偷看着,心里哀悯到了极点,眼角一直湿着。
他们随身是带着粮食衣物的,但她牢牢记得临别时桓宣说过救不救、怎么救都要听段祥的,就把那些涌在心头的哀悯忍了又忍,一句话也没有说。
段祥已经看出来了,走近了用身体遮蔽着窗户的缝隙,低声说道:“路上不安全,不能暴露财物,这些流民虽然可怜,但他们为了一口吃的什么都做得出来,郎君别看了,一切由属下处置。”
头七祭奠一般只请至亲好友,但他几乎给邺京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送了请帖,有大将军的名头在,那些人不敢不来,到时候再让傅云晚以未亡人的身份出来酬答,众目睽睽,坐实了傅云晚的身份,至少在百天热孝之中,元辂应该不会动她。
百天过后,他应当已经送她回了江东,也就不用担心了。
余光瞥见斩衰的一角,傅云晚来了,桓宣快步迎上去:“来了。”
她低着头没有看他,将手里的包袱交给侍卫:“大将军的袍子,已经洗干净了。”
桓宣觉得她态度似有点疏远,又见她脸色苍白,眼皮红肿着,眼下又是青黑,大约是昨夜哭了太久,精神有点支撑不住吧,今天祭奠人多规矩多,她是最重要的一傅云晚想起很久之后曾跟着谢旃看过地图,琅琊距离兖州不远,若是琅琊被南人夺了,兖州就更是要腹背受敌,也怪不得朝廷着急派兵镇压,只是这些人都是官军,为什么流民们似乎很害怕他们的模样,一个个哭嚎的那样凄惨?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那些百姓在哭什么?”
“他们跟盗匪一样,也要杀人抢钱抢女人。”
阿金道。
段祥犹豫着不曾开口,边上阿金道:“娘子不知道,百姓怕官军,跟怕盗匪是一样的。”
“为什么?”
傅云晚震惊到了极点,耳听着外面喧嚷厮打,又有女人孩童的哭声,男人的惨叫声,又蓦地想到,桓宣呢?他手底下那么多官军,他的人,也会这样吗?
邺京。
东军大营在邺京城外十五里的孤峡口,桓宣赶到时元戎也在,全副盔甲穿戴得整齐,手持长矛,跨在马上遥遥说道:“怎么,桓大将军孤身一个人过来,就敢抢我的东军营?”
桓宣抬眼,日色下如金鳞涌动,数万东军士兵一齐拔刀,杀声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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