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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致芳两手持着象笏,虽然精神不济,但是背脊仍然是挺得直直的,“多谢左相关心,只是年纪大了,精力总比不得年轻人。”
说实话,这在二人的对话里,算是非常平和的了,起码,右相嘴上服了软。
傅旻也不是那不懂事的,“右相为朝廷肱骨,还要多加注意些才是。”
未再有时间继续寒暄,此句落下,小皇帝已然坐上了明堂,朝会开始。
今日朝会要商榷的事宜不多,但却重要非常——春汛,已来到了。
黄河横纵大晋,经无数郡县,居万千元元。
年年汛期始后,黄龙就如一把利剑,随时悬在两岸准备俯冲而下,冲着田屋、冲着牲畜、冲着百姓。
负责河道的官员将今年的水势汇报一通,满朝臣工全部噤了声,俱也明白今年仍是艰难。
陆望安眉头都拧成了川字,朝下转了一圈,看向了管着工部的傅旻:“傅爱卿如何看?”
“回陛下,”
傅旻高举象笏跪答道,“臣以为应当开国库、拨赈银、起河工、设岗哨、立排桩、扎大埽、挽月堤,唯有君臣一体、官民同心,方可战胜黄龙,保两岸安宁。”
当下治河受种种条件限制,并不能用现代的新办法治理这条古老的河流。
而世上兴修水利的著作不少,治理黄河的书籍却不多,这些办法都是傅旻从苦心搜罗的县志、游记和几本手札上总结而来。
“章爱卿可还有补充?”
章致芳并不分管工部,对治河也只是稍有了解,亦心知小皇帝此番不过是礼节性一问,并不图自己再提出多高明的点子,便也拖着不太灵便的腿脚跪下,“回陛下,臣以为左相所言甚好,治河良方,不外如是。”
各省份都有自己的河道官,而总督设南北两人,年年防汛事宜皆有他们安排,文渊阁之后会整理出公文下放至总督府,事情讨论到这里便足够了。
朝会结束,傅旻又被叫去了御书房。
陆望安摒退了左右,一人下了御台站在傅旻身前,“师哥说得句句在理,但朕心内犹是惴惴,师哥可知为何?”
傅旻思忖片刻,虽心里已有了数,却还是回复:“恕臣愚钝。”
为人臣子,当有这样的自觉,话不可说尽,计不可使尽,这也一贯是傅旻的个人风格——风头都让你出尽了,留着上司当摆设?
陆望安是不知道他这花花肠子的,他只会以为师兄过分聪慧,一时千绪,因想出来的可能太多而不知从何说起,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一曰钱,一曰人。”
傅旻倒也真是猜中了。
先帝在位几十年,征战四方夺回城池一十有五,但西北贫瘠,收回来的土地不仅无甚银钱进账,反而因为赈灾多了好些支出。
征战加了徭役,若要百姓好讨生活,便只能减赋税,如此一来,银子花出去如流水,收进来却如抽丝,国库就这样亏空了下来。
陆望安登基后休养生息数载,国库稍充实了些许,但却绝对挨不上富庶二字。
这便是第一点,钱。
第二点,人,说来说去倒是也跟钱少不了干系。
高薪养廉自古难达,京官们拿一年百十两白银的俸禄、顿顿食百十两白银的酒席都属常事。
而河道总督与寻常京官相比,更是个实打实的肥差。
在位者能力不一定很强,但靠山却个顶个地硬,极难革职。
真指望这样的人去做成治河的大事,难若登天。
这两件事,一件比一件难解决,傅旻抬头看向陆望安,从小皇帝眼里看到了几乎凝出实质的愁绪。
莫名的,他想到了自己上辈子的亲弟弟,被宠坏了的一个小孩,他死的那日,弟弟跑到他办公室要钱,开口就是一千块,申请拨款的理由是“要把脑袋顶上那玩意儿染成绿的”
。
傅旻把人骂得狗血淋头,之后赶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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