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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愔儿和子怀都在,”
沈逸引陆望安走在前头,“咱们便一起进去吧。”
沈逸进出傅府熟练如自己家后院,很快便带人进到了宋氏院子,正待推门,便听得里头传来说话声——
“记得便好,你与那姑娘也是打小就有的情分,若不然便挑个时间见上一面叙叙旧可好?”
陆望安站在门口,伸出手拦住了正要敲门的沈逸。
他在等一个答案。
然后,隔着雕花的红木房门,他真真切切地听见傅旻说:“好,我改日便递帖子去。”
一下子,陆望安如坠冰窟。
沈逸见他脸色骤变,便问:“怎么了公子?”
陆望安扯了一个笑出来,将锦盒塞给沈逸,“劳烦兄长帮我转交给老夫人,宫里还有事,我先去了。”
从傅府出来,陆望安仿佛是丢了魂,在已经渐渐少了行人的路上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才被薛诚找到带回了宫。
清晏殿里,偌大的内殿幕帷重重,黄铜仙鹤宫灯喙间萤火闪动,陆望安一个人盘腿坐在明黄床帐之内,紧盯灯火,一动不动。
今日那句“我心最是悦你”
言犹在耳,陆望安也是深深地记到了心里的。
君老说过风寒久久不愈极大可能是心病,想来想去,老夫人的心病也就只能是旁人家的孩子都已经满地乱跑甚至学塾开蒙,但作为同龄人却迟迟未议亲的傅旻了。
心病还需心药医,大约见这姑娘一面,便是师哥为了尽孝而下的一剂心药。
如今他已冷静下来,仔细一想,相看一事,可能只是权宜,甚至更有可能,师哥到了那里还会说一句,我全然是为了哄祖母开心才来,姑娘得罪之类的。
但是,这又如何呢?
一来,就像师哥说的,待人老了,七病八灾都纷纷找上门,师哥一日不娶妻生子,老夫人的心病便一日不能痊愈,今日可以为了一个风寒前往相看,那改日呢?是否会因为旁的事情,就定亲、娶妻,甚至圆房、生子?
二来,男男之事断无法放到台面上来,须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无论左相、还是皇帝,他们其间任何一个的身份都承受不了这样的讨论。
如此,二人的关系便似刀头舔蜜,终究难以长久。
况且......也许一年,也许三年,也许尚等不到老夫人再次发难,待到朝中又翻腾起“长春宫久旷”
、“陛下无子、社稷难宁”
的声讨,不知自己本来身份的师哥,总有一天会站到朝臣那边,高举象笏、跪下长呼一句:“臣附议。”
又或者,待到倦了□□、或者上了年纪,看见身边人享有天伦的时候,师哥也是凡人,总会眼馋的吧?
到那时,自己又去何处与他寻一个亲生子来?
一桩桩,一件件......桩桩皆是难题,件件俱是阻力。
时过寅正,陆望安自起身熄了灯,自问已全然说服自己,当断则断——本来,这就是自己强求来的缘分,贪欢恁久,已足够了。
漆黑一片往回走时,他恍然想到,在春和斋里,如同熄灯这件小事一样,饮食起居都是师哥在照顾自己的......掐着金丝帛枕,陆望安不争气地落了泪。
“只哭这一下,就一下,”
陆望安发着狠立誓。
但事与愿违。
次日天亮薛诚来叫时,他犹未入眠,容颜憔悴到称病取消了小朝会。
昏昏沉沉睡着时已是日上三竿,陆望安很少这样放纵,但想到这样的情况可能此生都不会再有第二次,便索性心安理得地任自己放纵。
起身时已过了晌午,他乔装前往春和斋,往丙二房去,坐在傅旻常常夜间办公的书桌前久久失神,最后取了一方纸笺,像他往常留条子、或是画“朋友圈”
那样提笔手书——
分桃断袖,绝非长计。
明月望君,佳人在畔,子孙满堂。
落笔至此,好似大梦一场终醒,春暖也变作了秋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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