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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江姑娘性子倔起来也是令人头疼,那院子说得好听在湖边清静,其实是后院离前院最远的院子,又小又旧,湿气又大,没人愿意住那里,因此才闲置了下来,平日里也没个人气,阴森森的还有些怕人,连侍女都不愿去打扫。
再有宫中女官得了殿下的令,自然对江姑娘十分严苛,那宫中的女官皆是些脸冷心硬的人,稍有差错便是一顿罚,那些细碎的法子折磨起人来,也亏得江姑娘练武出身,硬挺了这半来月竟是丝毫未松口求殿下。
张勉暗自一叹,正想着今日这事到底要不要禀报赵权,前方的赵权却已停下了脚步,他暗暗瞥了一眼,赵权神色似是有些落寞的模样,不禁低了头,不敢再看。
往左便是去往后院的路,赵权却停在了路口,他心中忽然有些恍惚,算算他已有半月没去见长亭了,竟才这么久么?
他心中仿佛已过了数年,他当日盛怒之下,便命人将长亭关进那冷宫似的小院,又撤了照料她的下人,命女官好好教她礼仪,他自小在宫廷中长大,怎会不知这些女官的手段,可他那时心中气恨交加,只想着如何拔掉眼前女子的利爪,让她如其他姬妾一般温柔顺从。
他惩罚她,冷落她,可终究说来,也不知惩罚的究竟是谁,他恨她醒来便弃他如敝履,恨她伶牙俐齿奚落他的感情,他没有别的法子,他只能用这种对付其他女子的法子去惩罚她。
可他心中却清楚,她怎会屈服?
赵权冷冷一笑,衣袍的下摆已经有些湿了,他一掀下摆,大步往后院走去。
果然这座小院离前院最远,赵权走了好一会儿才到院前,院子建在湖边,又背阴,周遭种了几杆青竹,本是个夏日纳凉的去处,可此时过来却犹显凄风苦雨,分外凄寒。
赵权眉头一皱,他极少来此处,却不想是这般光景,推门走了进去,夜雨中,小院里湿寒中却弥漫着一股发霉的潮味。
这味道赵权并不陌生,他和长亭落难时在陈黎那件破草屋里便是这个味道,一旦想起陈黎城那个草屋,赵权的心不由得便已经软了几分,他缓步往里走,这院子很小,没几步便是主屋。
赵权顿了顿脚步,低头似是沉吟了一刻,眉目郁结,却仍轻轻推开了门,方一进屋他的眉头便皱得更深了,明明已是春末,这屋里竟似还在寒冬,阴寒之气扑面而来,连赵权亦觉得沁骨一寒。
屋子并不大,靠左边便是床,床帐只垂下了一半,另一半在寒风中微微拂动,更添了几分凄寒。
赵权缓步近前,床上的人似是没有察觉,只是呼吸声有些粗重,赵权坐在床边,屋角昏黄的油灯闪了闪,赵权看清帐中人熟睡的脸。
长亭缩成一团,眉头微皱,似是睡着了,只是呼吸声甚为粗重,赵权忽觉有些不对,俯身细看去,长亭双颊赤红,分明是高热的模样。
赵权剑眉紧皱,探手覆到长亭的额上,触手竟烫得吓人,又摸了摸她的脸,亦是烫人,赵权大急,连连唤道:“长亭,长亭!”
长亭似是听不见他的话,额上的冰凉似是让她舒服了些,又似是十分难受,只见她缩了缩身体,口中喃喃道:“冷……”
赵权一急,也顾不得其他,伸手往被中探去,那被褥似是被潮气所染,潮寒湿重,被面竟似是被汗水浸透,触手一片湿冷,这哪里是给人盖的!
赵权厉声朝外间喝道:“来人!”
外间跟着赵权来的内侍忙入内恭侍,赵权急喝道:“快去请太医过来!”
那人领了命,忙往外奔去,赵权看了看外间的雨,这个时辰,便是去找了太医,雨势渐大,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到。
他急急起身,又吩咐内侍道:“速去取柴胡和陈皮八钱,熬了端上来!”
那内侍领了命,急急地出去了,赵权回过身,只见长亭紧着被子,却似是冻得有些发抖,赵权心中一痛,朝恭侍在门口的张勉怒斥道:“背主欺生的混账东西!
人已病成这样了你竟敢瞒着本王!”
张勉忙近前跪下请罪,惶恐道:“殿下息怒,今早侍女来报,说江姑娘身体微恙却也没有大碍,今日还跟着宫中女官学了一天的规矩,属下想着应无大碍,怎料到江姑娘竟病到这般田地了,是属下失察,属下绝不是有意欺瞒,请殿下恕罪!”
赵权怒火正盛,他心思剔透,宫廷争斗中多少下作的手段都见过,他哪里不知似长亭这般无根无凭的女子若是失宠,在王府后院中哪里还有人在意她的生死,他心中不由后怕,若是他今夜没来,长亭便是一病不起,他也未见得知晓。
想到这里他面色发冷,斥道:“本王交在你手里的人,好端端地竟病成了这副模样,本王若是不来,怕是她病死了也没人管,这就是你尽心的结果?!”
张勉见赵权怒气正盛,哪里还敢再分辨,只能叩首请罪,赵权厉声喝道:“还杵在那里做甚么!
还不叫人烧些炭火过来!”
张勉被喝得心惊,忙退下吩咐人去烧炭火取棉被,纷纷杂杂,尽数被外间的雨声吞没。
赵权发落完张勉,复又坐在床边,见长亭这般模样,心中禁不得又痛又悔,又摸了摸长亭的额头,却只听长亭低低说了声:“冷……”
却见她嘴唇都已有些哆嗦,分明是寒邪入体的模样。
赵权心中大急,哪里还顾得许多,几下解了衣衫,只留了件薄薄的单衣,掀开潮被,躺了进去,被中湿潮阴冷,赵权只探手将长亭整个人抱了满怀,寒意侵体,竟是入骨的透彻。
赵权心中却一片温软酸涩,不禁又将怀中的人搂得紧了几分。
长亭昏昏沉沉之际,只觉自己被人从冰水里捞了出来,外间的炭火已燃了起来,空气中似乎有了一丝暖意,可怎么及得上怀中的暖炉,她迷迷糊糊地,只知将已冻得透骨的身体紧紧缠了上去。
赵权低头看了看长亭,她半趴在他身上,手足俱是紧紧缠着他,头枕在他肩头,竟是分外合契,这种感觉于两人都不陌生,好似从前那些夜里,赵权偶尔醒来两人便是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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