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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话语中略带着轻佻,可是自他口中说出来,却觉得风流不羁中带着一股由衷的诚挚与坦荡。
男子进得舍中,轻掀衣袍,朝着案首抬手一揖,“区区不才七录斋少东家,谢昉谢子游,听小丁说姑娘有事找徐掌柜的,他已经告老回家了,不知姑娘能否说说看是所为何事,谢某看看能否帮得上忙。”
原来他就是谢昉。
郗薇知道这个人,本是陈郡谢氏旁支,父母双亡。
但因其聪慧,被谢氏族长养在膝下,后来因得一篇《礼辨》声名鹊起,与以郑尹为首的老臣唇舌大战不落下风,被天胜帝李赢提拔重用,一路青云直上。
从前郗薇心系大长公主,骂郑尹就是变相打她母亲的脸,她曾仔细研读过这《礼辨》,确实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话,但她素来秉承骂不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于是翻墙去找这人麻烦,结果人没见到倒被马蜂追了一路。
当时她还觉得是巧合,后来才反应过来这人定是故意的,因为她嗜甜,荷包里随时有糖果,那马蜂闻着味儿不就来了么,好在后来发现那些蜂都是没有毒的雄蜂,人家手下留情,郗薇也不好意思再去找人麻烦了。
却没想到再后来,她身份拆穿被郗太傅当众指责,所有人都对往事讳莫如深,只他上了一道弹劾的折子,为她说了句公道话。
“姑娘,姑娘。”
看她走神,谢昉敲了敲桌案。
郗薇回过神来,如今换了个心境,再看眼前之人,就不像前世那般带着偏见了。
因得继父的缘故,她本是对读书人没甚好感的,但是很奇怪,看着他却没有那种迂腐的感觉,甚至平心而论,他长了一副十分好看的皮囊,袖口沾着几点墨渍,就那么坦坦荡荡坐在那里,书卷气中夹着三分风流不羁。
郗薇将手中的黑釉瓷盏搁在了桌案上,“你既本就是这七录斋的少东家,那我也无需找徐掌柜了,我今日过来其实是为之前的莽撞做一个赔偿。”
谢昉本在摆弄着案上的茶杯,闻言眉梢微挑,“哦?”
郗薇看了眼身后,丝萝会意,自袖中拿出了一个荷包放在案上,一边往谢昉那边推过去一边道:“年前我家小姐在此与人有些龃龉,愤怒之下不甚打翻了贵宝斋研磨调制好的颜料。”
郗薇补充了一句,“前些日子很忙没有抽出来时间,今日过来特意跟少东家赔个礼。”
谢昉看了眼钱袋,“姑娘说的可是冬月初八那日,宋舸久不归家,然后你们......”
“嗯,正是。”
郗薇点头。
谢昉难得正了脸色,将案上的钱袋推了回去,“这银子谢某不能收。”
“那宋舸妻子重病久不归家常宿此处,徐掌柜未能尽到劝诫之责,此其一,那些颜料未砸到人尽数上了墙,如今也成了这七录斋一景,此其二。”
“姑娘路见不平,挺身而出,言辞犀利,让男子汗颜,七录斋若收下这笔银子,倒显得有失风度了。”
郗薇倒没想到谢昉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但她向来敢爱敢恨不喜有任何亏欠,于是又将钱袋推了过去,“一码归一码,就算不算脏了你那白墙的过,也该把颜料钱给结了。”
谢昉轻掖袖襟,慢条斯理添了甜茶水,“姑娘也别先着急赔偿,其实细细说来,谢某倒也有一事与姑娘商谈。”
“哦?”
郗薇不解,他们从未谋面,也谈不上瓜葛,她倒不知他有什么事要与她商谈的。
大越虽然民风开放,但孤男寡女独居一舍毕竟还是瓜田李下,所以方才谢昉进来之时并未带上门,此时坐在舍内,能够自大门见到堂下的部分墙面。
看她神色疑惑,谢昉指了指正对大门的楼下白墙,“姑娘也曾看见那副画了吧,这些日子可有不少人特意跑到我这七录斋来观赏,不过但凡问及出处,谢某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顿了顿,“正好今日姑娘也在,还想将这颜料钱也付了,那谢某就跟姑娘讨几句话,也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将这画继续留在这七录斋供人赏析,是否介意与人说起出处。”
郗薇诧异万分,“这画我不过就泼了个颜料,若不是你添的那几笔,这根本就不算什么画,要说它的出处,也和该是你才对。”
谢昉一本正经的纠正,“非也非也,古话说得好,‘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在谢某看来,作画也一样,姑娘虽是无心之举,却心思率直,机缘巧合成了此画,谢某不过寥寥数笔,才是不敢以作者自居的,之前姑娘未曾过来倒也罢了,如今你既过了来,还一心要将这些石头颜料工钱给结了,谢某合该应有此问。”
前世见识过他写的《礼辨》,也听过他几件事情,郗薇觉得尽管他面上看着有几分不羁,但其实应该是个外圆内方的人,心中有自己的准则,难怪这书坊生意越来越好。
等脱离了郗府,除了要养活自己,还要给小禾苗留一笔钱,郗薇本来也是想趁着这些日子攒一攒,所以也不客气,将钱袋收了回去。
“行吧,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坚持要将这颜料钱结了,至于这画,我从不认为我跟它有什么关系,既在这七录斋,就是你们七录斋的东西了,随你怎么处置,我都不介意。”
这件事情就这么解决了下来,郗薇没有忘记此来树仁坊还有件重要的事情,看天色也不算早,今日出门这么久有些累了也不想再逛,于是她就索性让谢昉给她推荐了一下有什么好送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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