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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了在旁聒噪个不停的旅馆伙计,聂载沉放下东西,出去到对面一间面铺胡乱吃了碗面充当晚饭,再次回到这个狭窄的房间里,天已是暗了下去。
他无心四处走动,脱了外衣挂在墙上,洗漱了下,人就躺了下去,闭上眼睛准备休息。
谁知躺下去没片刻,隔壁房间就传来一阵夫妇骂架的动静。
因为隔房间的是层薄薄的板壁,所以听得清清楚楚。
仿佛是做丈夫的骂妻子不守妇道给自己戴了顶绿油油的帽子,妻子不认,反骂丈夫没用,钱赚不到两个,出来也只能让她住这种一晚上四个角子的破地方,还整日疑神疑鬼。
两人起先只是口舌互骂,渐渐升级为动手,一阵稀里哗啦,仿佛物件被扫落在地,继而又是女人哭泣怒骂的声音,一直闹个不停。
聂载沉实在没法再忍耐下去,从身下那张床脚有些晃动的床上翻身坐了起来,打算先出去,片刻后再回。
想必到了那会儿,隔壁的夫妇应当已经骂架完毕,自己也就能够得以休息了。
他走出旅馆,沿着河边的道路漫无目的地踱了大约一里地的光景,最后来到埠头旁,随意停下脚步,看着埠头上忙忙碌碌的人。
他的边上有条船,船主似乎搬家而至,不断有人从船上抬着大大小小的家什物件上岸,穿梭不停。
片刻之后,两个在埠头上卖苦力的脚夫一前一后,抬着一只巨大的看起来十分沉重的樟木箱子,小心翼翼地上了岸。
往停在埠头前的一辆大车上送时,一个脚夫脚底不慎打了下滑,身体一歪,手就吃不上力,大木箱也跟着一歪,眼看就要倾倒在地将这脚夫压在下头——几百斤的东西压下来,难保不受伤。
聂载沉眼疾,手脚更快,一步上前,伸手就将那木箱的角给稳稳托住了。
“哎呀,你怎么搞的!
我雇你抬东西,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你知道吗?要是摔坏了,你十条命也赔不起!”
主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训斥着那个脚夫。
脚夫方站稳脚,将东西送上了大车,感激聂载沉的搭手,特意走来向他躬身,又取下自己夹在耳朵后的一支香烟,不顾聂载沉的婉拒,强行塞入他的衣兜以表谢意,口中说:“后生仔,刚才我就见你一个人站着,有心事哦。
抽支烟,快活胜神仙,什么烦恼子事都没有了。”
聂载沉笑了起来,也就由他了。
再立片刻,见天黑透,估计住隔壁房间的那对夫妇想必骂架完毕,便掉头回往旅馆,才走进去,就觉得周围气氛怪异。
他入住的时候,这间小旅馆里基本是住满了客的,堂间不断有人出入,还能听到边上几个房间里住客走动咳嗽说话的声音,此刻也还早,却是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也没半点声音。
刚才见他不照顾生意态度冷淡了下去的阿三,不知为何,现在态度又变热情,且是加倍热情。
刚才就在门口东张西望似是等人,看到他回了,喜笑颜开,一溜烟地冲了上来,又是鞠躬又是问好:“军爷您回来了?累了吧,小的这就送您回房间去。”
聂载沉疑心这伙计不死心,要再缠着自己说刚才那事,直接拒绝:“不必,你忙去好了,我自己认得路。”
阿三见他态度冷淡,只得作罢,却还是停在那里,一直目送,艳羡无比。
聂载沉压下心中疑虑,快步走到自己住的房间门口,开门前,特意停了一停,仔细听了下隔壁的动静,果然没声音了,于是推门而入——
他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人停住了。
他出去的时候,房间里的洋油灯是灭着的。
但现在,那盏玻璃罩被熏得发黑的灯却亮着。
房间里竟然多了一个女子。
她背对着门,站在那扇和这房间堪配的狭小的窗前,似正望着窗外的夜色,听到开门的动静,她慢慢地转过了身,和他面对着面,随即摘下了头上遮住大半脸容的低檐帽,露出了一张漂亮的脸,并且,脸上带着笑容。
是白小姐。
“聂载沉,是我。”
她叫了他一声。
聂载沉顿了一顿,慢慢地走了进去,但只走了几步就停住,身后那扇门也没关。
“白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语气迟疑,且带了几分戒备和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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