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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小六领了吩咐，转身出门便朝着大厨房的方向跑去，顺便捡起自己方才匆匆扔下的水壶一齐带走了。
清明那日后，天一下子就放了晴，到处都是回暖的气息。
裴小六看着满园开始抽绿的栀子，一边赶路一边觉得，相爷将那只小猫仔捡回来后，就像东都退了冰雪的天，变得有人气儿了。
出院前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相爷抱着那只捡回来的小猫也出来了。
裴旻的相府是宁安帝赐下的宅子，东都也是前朝都城，长安里这一片空置的旧宅尚有许多，这间便是宁安帝专门找了宫里匠人翻新的某个郡王的屋舍。
照理来说，翻建时应当降下规格、遵照一品大元规制来做，但宁安帝偏偏让工匠保留了郡王府的规制，庭院假山极尽雅致，从外引了活水进来做相府的潺潺小溪，雕栏玉砌，圣心偏于裴旻十分明显。
若是以前，越奚看了这院子只会更加嫌恶裴旻，觉得父皇怕不是猪油蒙了心，受了裴越山花言巧语的哄骗，否则像父皇那样连建个行宫都十分不愿的人，怎么会愿意给一个臣子这么大的殊荣。
可惜，他被刚才裴旻的举动吓丢了魂，有被这人突然亲到的震惊，更让他觉得难以接受的是，刚才短短的一眼里，他在裴旻的瞳孔里看见了一只猫。
那只猫瞧着不过两月大，模样长得十分讨喜，琥珀色的眼珠似上供的琉璃珠，浑身雪白，只双耳尖和四只小爪子透着粉嫩，倒映在裴旻瞳孔中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怜。
如果只是平时，如果不在裴旻面前，越奚定会忍不住讨要过来，关上门，肆意埋进小猫软软的肚皮里。
但前提是，这只猫不是自己的话。
裴旻揣着越奚，沿着院中铺就的青石路走到了亭子里。
亭中的石桌上摆着几样小点心，摆放精致，边上卷着一册书，揭开盖的茶盅正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想来方才这里还有人。
这边也准备着给小猫仔的软垫，裴旻将小猫放了上去，掰了一点绿豆糕在指尖捏碎，伸到小猫嘴边，也不管小猫是否能听懂，道：“你的糊糊还要再等等，先拿这个垫垫。”
越奚看着面前的手指，下意识地把四肢揣进身下卧在软垫上，尾巴不由自主地左右晃动，目光越过那点儿可怜兮兮的绿豆糕碎屑朝后望，发现裴旻指腹的茧子变浅了不少。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瞳孔里瞬间失去了光彩。
许是因为醒过来身处的环境和越奚在宫里的住所太过相似，让他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怪异的源头，甚至没有立即察觉到自己变成了一只猫。
在秋猎时从丛云岭上坠下，他应该死了才对。
越奚抱住自己的头，合上眼似乎都还能感受到身后被人追赶、孤立无援的绝望。
坠落掀起的罡风刮的脸生疼，燕江的涛涛声离他越来越近，心如擂鼓，逐渐和江水的轰鸣合而为一——
他的确死了。
裴旻看着小猫防备的动作有些疑惑，正想将它抱起来看看是怎么了，小猫便慢慢将小爪子从毛脑袋上拿了下来，放到自己面前，目不转睛看得格外认真。
越奚确实看得十分认真，他睁开眼，眨两下后又闭上，接着又睁开，如此反复了几次，面前放着的依旧是小猫的爪子，毛绒圆润像是山竹的果肉，内里粉嫩的肉垫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想要按两下。
他不得不接受自己变成猫的事实，而且是一只不过裴旻巴掌大、轻轻一捏就能死的猫仔，裴旻的猫仔。
越奚的太傅任崇文说过，如今朝上第一“贪”
的便是户部尚书裴越山，一毛不拔铁公鸡，胆子大到朝廷拨给边关各军的军饷也敢扣下。
而钱财银两不过是浮于表面的东西，裴越山更贪权势，面上对宁安帝极尽溜须拍马之能，私底下却做着结党营私、残害忠良的勾当，偏偏做得滴水不漏，没人抓得到他的把柄。
裴国公峥嵘一生，鞠躬尽瘁为大宁镇守北原关二十余年，对朝廷忠心耿耿，以“忠君”
二字为名，奈何生下的儿子却烂了身骨，蛀虫一般肆无忌惮啃食着大宁的脊梁。
裴旻身上穿着的云锦千金才能买一尺，这不知贪了多少民脂民膏才积累了如此财富！
越奚越想越气，全然不觉自己身上已经炸了毛，整只猫硬生生被撑圆了一圈儿，甚至总藏在肉垫里的尖利指甲都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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