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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院子里会搭起三丈六尺高的天棚,两人合抱不拢的荷花缸里养着金鱼,全都是名贵的品种,有专门的门客来伺候。
屋子里有冰桶,下层是冬天存在冰窖里的冰,上层是绿豆汤、玫瑰露、桂花凉粉,午睡之后喝一碗冰沁的甜品,那感觉舒服极了。
花园里的戏台逢初一十五必有当红的名角来唱堂会,偶尔项少爷兴起还会粉墨登场票上一出。
梨园行的老人们都说,他要是下海,只凭一出《空城计》就不知要挤倒多少同行的招牌。
池塘里是从护城河引来的活水,水面上种满了睡莲,凉亭就悬在睡莲的头上。
项少爷把那儿当成半个书房来用,读书听琴,下棋会友。
每日天不亮,项府门前就车水马龙,比总统府还要热闹。
从文人墨客,到洋行买办,五行八作形形色色,陆续聚集在花园凉亭里。
他们大部分在项家并没有什么实际的职务,只是陪着少爷喝茶听戏,赏花对诗,斗蛐蛐,养画眉,就是一群闲人。
这种人,当时被叫作门客。
人们都说,项老太爷当年恨不得一个铜子儿掰成两半花,如果知道儿子如今挥金似土肯定要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北京城里有句话,项府的门客,皇城根儿的瓦。
那意思是项伯言家里养的闲人,数目可比紫禁城里的琉璃瓦,但其中也分三类。
第一类,是以许汉青为首的四位,被称为项府四杰,另外三位是潘云、马寅生、赵福瑞。
潘云在军界中颇有人脉,专门为项家打理这一脉关系;马寅生在政界中有不少眼线耳目;赵福瑞是项家的账房主管;而许汉青则是项少爷的贴身管家,总理一切事务。
这四位虽然只是门客,但每月的薪俸却堪比政府大员!
一来是项伯言平日不理政务,在衙门里也只是挂个虚职,项家的产业都要交给这四位左膀右臂打理;二来是项家本就家大业大,项公子对自己有多少钱没有数,对该花多少钱也没有数,出手向来毫无顾忌。
第二类门客也住在府里,人数可就多了。
这些人为他养花、种草、养马、养狗、养雕、养金鱼,都是从各个行里挑出来的能人,可以叫门客,也可以叫“把式”
,养花的就是花把式,养鱼的就是鱼把式,给少爷按摩松骨敲背捶腿的就是人把式。
而第三类,就是他那些号称“朋友”
的人了。
他们大多衣冠楚楚,穿着西洋料子的长衫礼服,梳着油亮的背头,不管近视与否都会戴一副金丝眼镜,每日里在府中白吃白喝,白领月钱。
但这些人往往会投其所好,满北京城为项伯言淘换些稀罕的玩意儿,或是一把紫砂茶壶,或是一件四大名窑的瓷器,或是名人字画,或是一套东洋来的围棋子。
项少爷遇上喜欢的就会出高价买下来,那高价往往要超过本身的实价不少,足够这些人挥霍上好几年。
“反正他花钱也没数,大伙一起哄着他开心呗!”
人们背地里都是这么说。
而我不属于这三类门客中的任何一种。
我们刚刚到北京城,他就在府中给我安排了一个跨院儿独住。
院子倒不是很奢华,却种满了翠竹,清新雅致让人舒服。
他也没有为我配太多的佣人,只有一位老婆婆照顾我的起居。
这就是要收我当小老婆吧?其实那个年代有钱人买个姑娘做妾也是常有的事。
我之所以没有走,是想着这位少爷出手如此阔绰,想必家中一定豪富,等他到了北京再卷一笔,然后趁着夜色逃之夭夭。
我心里盘算着推开了房门,却呆住了。
床上摆着两件衣服,一件是锦绣团花的女儿罗裙,一件是素白的男儿长衫。
“到底是女娇娥还是男儿郎?”
我耳边又回想起他那句念白,眼前尽是那对清雅如兰的眸子。
他这是让我自己选择……
我其实满可以拔腿就走,没有任何人能拦住我,但我还是留了下来,我想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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