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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躲不掉了。
临近时,一步比一步沉重,卫毓透过栅栏看到阖目安坐的夏侯至,那副姿态,依然闲雅,他的眉宇清朗,他的神情淡泊,卫毓几乎忘记对方身在囹圄。
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旧保持着令人心折的风度。
是了,先帝年间那些浮华友人们,一个个的,都是如此风采,就是炙手可热的大将军桓行简,同样是其中领袖。
那些耳熟能详的姓名,噙在心间,顺着晦暗岁月这么一一滑过,卫毓突然警醒,尚书杨宴坟头的青草已经枯荣几度了。
桓行简少年时代交游的名士们,时至今日,夏侯太初一死,便是彻底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卫毓一阵心悸,大将军杀起旧友来毫不手软,这样的酷烈,无人能及。
可是,当初那些贵胄子弟中能得夏侯太初青眼的,不过几人,他同大将军,也曾年少交好无话不谈……
备好笔墨,卫毓把乱了思绪止住将左右屏退下去,执了笔,有意轻咳两声,夏侯至便缓缓睁开眼,看了看他,用一种很平静的语调说道:
“李丰确实来找过我,想要刺杀大将军,我是知道此事的。
除此,我没什么好交待的。”
手一抖,悬在狼毫上的墨无声滴坠下去,洇成不规则的一片,执惯笔的人也有如此不稳的时候。
卫毓惶惶的,半张着嘴,喃喃反问:
“太常知道李丰的计划?那,那国丈、黄门监合谋立冬宴那日……”
他彻底失去了往日判案的镇定从容。
“这些,我就不知道了。”
夏侯至在进来的时候,同被关押着的这些人打照面时,才明白,李丰原来隐瞒自己太多,当真只是借他之名而已。
奇怪的是,他心中无怨,亦无恨,淡漠得很。
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里,则复杂的多了。
卫毓紧张地将手底纸张撤去,这一慌,随着他的动作,狼毫啪嗒一声坠地,摔出一地的夜色漆黑。
他满头是汗,忙又弯腰去捡,夏侯至有些怜悯地看他窘迫成这样。
“太常,在下,在下还有些细节要问太常,还请太常配合。”
卫毓说这话时,他不敢目视夏侯至清澈的眼,眼前人,是洛阳城里人人都想结交的名士,自是如雪白,如月皎,他是镌刻在大魏洛阳城里那一代人的符号。
卫毓伤心透了,事实上,他生活里是个很克制很规整的世家子弟,他没有恣意的青春,没有璀璨的才华,他有的,不过是一行行端正方润不会出错的楷书。
夏侯至看着拘谨的他,轻叹一声:“我没有供词可陈述,要说的,方才都已说清楚。
稚叔,何人命你审案,你便按他的意思写供词罢。”
卫毓错愕,抬眸望他,结结巴巴的:“太常,可在下……”
夏侯至神情里便流露出他天生的一段傲骨,语气冷漠:“你走吧,我无罪可认。”
卫毓不忍再看他,低下头,伸出手一揖到底,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是,太常无罪可认,太常的罪名由在下来书写。”
他心想的是,日后青史骂名也自然是他卫毓来背,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他退出来,回到前堂,握笔的手依旧不稳。
卫毓苦笑,若父亲在世见到自己这个样子怕要大发雷霆,他的父亲,也做过太傅。
若仔细追究,论门第,颍川卫氏是高于河内桓氏的,他们的父亲在魏武朝风光无限时,桓氏尚未显达。
然而世事无常,谁也没想到,太傅桓睦以七十高龄一举发动政变,自此,洛阳换天。
七十岁,卫毓有些出神,七十岁也许真的还可以做出许多大事,比如,他的父亲在七十余岁时生下庶弟,连带着他的庶母,照样一度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在卫毓艰难落笔想到庶弟时,牢狱入口,一阵骚动,一个身着华服与这牢狱格格不入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狱卒想要阻拦他,卫会轻佻笑了,他垂睫,很爱惜地抚摸着自己袖口,上面一丝折痕都没有,他像一只漂亮的孔雀,立于此,心旷神怡地“唔”
了声:
“不必大惊小怪,这个案子,是我兄长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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