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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是那么温柔,从来没有对他发过脾气,或许在别人的眼里还有些溺爱,总是把陆语惯得不像样子,被家里为数不多的亲戚朋友鄙夷嘲笑,好像陆语变成一个像样的大人,他们就可以少些冷眼,少些闲言碎语。
陆语却偏要故意做出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当这些亲戚朋友抱着看笑话的态度来跟他们一家交往的时候,陆语就抱着游戏机躺在沙发上,瘫坐一天一夜,不吭一声,给这些人又多了些饭后的谈资。
以至于他们在提到陆语的时候就是“简直没救”
“活该他爸抛弃他们”
乃至一些更恶毒更卑鄙的语句。
陆语一方面惊诧于人性恶的极致,一方面也权当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毕竟人生苦短,何必在意他人的目光,何必活在别人的期许里。
就算是谁拿着棍子跑过来想把陆语的这些坏习性匡扶过来,他也会在忍受皮肉之苦之余,打完手里的这几盘游戏。
他给自己准备了热气腾腾的一浴缸水,丢进去几个五彩斑斓的精油球,怔怔地看着那些球托起长长的彩虹般的尾巴,不言一语,面无表情。
从萧凭和钱小小走了之后,陆语一直是这样放空的状态,就像赵泽飞说的,走神的时候,眼底有一个巨大的黑洞,世间所有的悲欢疾苦,全部与自己无关,全部会被眼底的黑洞裹挟碾碎到渣子都不剩。
他想起白枫床头的那本深蓝色布皮简装的书,好像是英文版的《草叶集》,又想起白枫和冯慕头挨着头睡着的样子,还有他干净整洁温馨的房间,按衣服长短顺次排列的似有强迫症一样的衣柜,那盆被晒得有些蔫了的小依兰……白枫的一切都像个谜一样。
他是什么样的人,陆语完全看不清,甚至他回想起白枫的一切,都是一个形象模糊、性格模糊的被硬壳包裹着的疏离冷漠的人。
他仿佛受了多么深的伤,不轻易地透露出真实的个性。
但是陆语又觉得他熟悉,就像在魏府,只是一个飘忽不定的背影,就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就好像前世有着什么缱绻悱恻的牵绊,轮回到这一世,该还的,总要还回来。
他想起白枫右眼底的那颗不明显的泪痣,还有耳廓上的一个浅浅的印记。
陆语的左眼也有一颗不大不小的泪痣,人们都说像他这样没心没肺的人,长这样一颗痣简直是暴殄天物,衬得他多么的多情,多么的深情,总会有无知者被骗的团团转。
可直到今日,仍没有人见过他有一丝一毫深情的迹象,总有些被他弃之如敝履的女孩来来又去去,陆语在万花丛中过,从来没有伤过自己分毫。
如此说来,如果白枫也是如此,那么大概率什么冯慕也一定是炮灰。
而且那冯慕一看就不很聪明的样子,灵魂大抵更加无趣。
想到这里,陆语的嘴角扬起一阵笑意,等精油球的尾巴拖完就把自己整个沉在盆底,这浴缸里的水粉中透着紫,跟骚气的陆语极为般配。
虽然陆语竭力地要放空自己,思绪还是不知不觉被白枫转移了过去。
白枫其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顺着最开始陆语对他的猜想,即他是那群手伸得过长的美国佬,那么为什么轻易就相信陆语跟贩卖人口这件肮脏的事情毫无干系。
既然会彻头彻尾地调查,那自己为何又变成了漏网之鱼。
自己不是没有跟魏开良开诚布公地谈过此事,也不是没有在非公开的场合跟萧凭密谋着什么,怎么自己就完全逃过了他白枫的法眼。
难道跟那个冯慕一样,都是脑子不大好使的,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冯慕,想起这货陆语就开始咬后槽牙,不断地吱吱作响。
刚刚理顺的思路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向不知名的地方跑偏。
突然外面晃过几道刺眼的光,又开始霹雳作响,不一会暴风雨降临,格外吵闹。
海边城市的雨总是来的疯狂,来的猛烈,就像一杯纯的威士忌,后劲巨大。
陆语用远程用蓝牙打开了音响,放起了卡洛斯·加德尔的歌,因为年代久远,音质粗糙,就像一个古旧的唱片机里吟唱的来自上辈子的音乐。
他是一位法国裔的阿根廷歌手,探戈之王,在最辉煌的时候死于一场飞机失事,戛然而止。
这让陆语又想起了海德格尔、萨特、尼采这些人的存在主义。
作为“存在”
的人,面对的是无尽的“虚无”
,孤独无依,永远将陷于烦恼和痛苦之中。
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人同他的自下而上条件相脱节,面对着是一个无法理解的世界,即是一个荒诞的世界,人永远只能忧虑和恐惧。
正是忧虑和恐惧,才揭示了人的真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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