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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出人命就好,顶多耗点儿汤药费,不用背过失,王氏老两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江老大亦是松了口气的,意气头上他自是恨不得打死那癞子的,但过了那阵头,又觉着教训过他给他吃点亏苦也就罢了。
毕竟地里刨食了半辈子的人,自是没有什么歹毒心思的。
天一亮,江老伯叫醒几兄弟,将碾出来的大米称了足足的斤头,并着足够的包谷,背着往县里去了。
虽心情郁结,但这该缴的税还是不能落下,若错过今日,年后再补的话,到时米粮涨价,再缴同样的斤两出去,自家却是吃亏了的。
花半日交完税,父子四人又往回春堂去了一回,瞧过王连贵,见人已有精神嚷嚷着要吃迎客楼的烧鸡,南门街的烤鸭了……被江老大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现在的王连贵在江老大面前,就如老鼠见了猫。
午间几人舍不得街市上吃什么,又饿着肚子家去了,王氏忙给他们准备了几大碗的糙米饭配南瓜,倒也吃得够饱。
如此三日,到得十六这一日,江老大与三叔进城,将医馆里躺了几日的王连贵接回王家箐,付了九百多文的医药费,又买了五斤红糖给他送家去。
自此,除了欠着的十两银子,两家算是暂时掰扯清楚了,只江老伯还郁郁寡欢,但旁人劝说亦是无益,姐弟至亲的仇怨,可能才是这个老人的心病所在。
本来原定要年前搬的新家,因着这顿闹腾,已是取消了。
尤其王氏,已是绝口不提打家具的事。
江春眼见着好不容易有了盼头的一家人,又犹如戳破气的皮球瘪了下去,想着恰好到可以动员一下他们做出改变的时候了。
这日晚食后,众人在堂屋里烧了个火炉,家人围坐着烤火取暖。
王氏提着火钩子通了通炉火,呛起一股灰白的烟尘来。
待烟尘落定后,江春看到她那已经剪短了的指甲,以及指甲缝里那些洗不净的泥沙,灰灰黑黑的一圈,贴着肉际仿佛已经长进肉里一般。
这并非是王氏不讲究,而是经年累月与泥土粪草接触,已是不易洗净的了。
江春环顾江家的几个娃儿。
军哥儿小小一个,厚实的棉衣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白白的脸蛋来,虽是软萌乖巧,但迟迟不会说话却是众人的一块心病。
而且照三叔三婶两口子这闷声不吭的性子,不会主动教娃儿说说话,孩子没有学习语言的环境,哪日才能张得开嘴巴?
文哥儿虽看着古灵精怪,像只猴儿似的,但整日间只会混吃混玩,也不知哪日才会懂事,成为高氏的倚仗。
爹老倌貌似也不会花多少心思在儿子身上,而高氏却是有心无力……
江夏是个比吃比美最厉害的家伙,聪明自是不必说的,但全没用在正途上。
又有二婶那样狭隘短视的娘亲在旁教唆,以后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杨氏……
而自己,明明九岁了却还是六七岁的样子,整日吃不饱还农活不离身……这样日复一日窝在大山里头不是他们这群孩子该过的生活。
他们应该进学识字,应该读书明理,应该不断见识有趣的人和事,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至少应该成为一个能有选择权和主动权的人,而不是永远靠小聪明小手段保全自己的可怜蝼蚁!
如果他们不设法改变,那江老伯、王氏、江家三兄弟及媳妇就是他们现成的例子,从小就沾染在指甲缝里的泥土将不会再有洗净的一日!
以后成家了会为一碗饭而争吵,会为了一件衣裳而闹翻,也会为了几十两银子而愁得食不下咽、卧不得安……甚至也会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而兄弟阋墙、同室操戈。
不,重复祖辈父辈苦难生活的循环不是他们这群孩子该过的生活!
更不是江春年轻半生人重活一世该过的生活,这甚至都不能称之为“生活”
,只能叫“得过且过”
“蝇营狗苟”
!
韩愈云“爱其子,择师而教之”
,让这群孩子接受教育是改变他们命运的第一步。
于是,待众人烤得昏昏欲睡时,江春装出天真样子道:“奶,县里的弘文馆很厉害吗?咋村里人一听业哥儿要去弘文馆进学,俱都帮着姑奶奶家说话哩?”
王氏想起那日村里那些墙头草巴结江大玉的样子来,气不打一处来,有气无力地道:“可不是嘛,都说进了弘文馆,就是半只脚踏进秀才门了呢,她老王家倒是歹竹出好笋……要是咱们老江家也能出个弘文馆的学生来,甭管你们孙男孙女的,以后都是要光宗耀祖的,我王惠芬还会怕那老货?就是村长那老油条我都不怕……只可惜我家的全是些憨包!”
杨氏缓和气氛道:“阿嬷你也莫气了,能进弘文馆的都是文曲星下凡,咱们家娃娃别的不求,只健健康康听您的话,不就是大福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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