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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养甫放下咖啡,从怀里摸出烟盒,“唐臣我跟你说,别人家里的事咱们不要深究,也别管他们是不是真一家,白露生,既然敢拿这个主意,那就凭他说了算。
从前金家势大,他只管做个金丝雀,如今金家有难,他肯出来主张,算他报恩也好、趁火打劫也好,我只看行动,不问他动机。”
这话果决得教人吃惊,还有一些摸黑路上见灯笼的迫切,茅以升一时无话相答,他咂摸出了一点儿别的什么了,想了又想,问曾养甫:“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
“下这么大雨,岂会没有风声?”
“……真的要打?”
曾养甫含着烟,又看一眼柜台的小窗——两根毛衣针在小窗口里摇来摆去。
他以手外请,茅以升会意,与他一起走到门外。
这楼是中法合璧的样式,门廊极窄,短短一个拱门而已,因此无人在此避雨,曾养甫走到廊下站定方道:“我和你说实话吧,你也做一个心理准备——风声是有,只是不定,这个月中|共派人来南京见面,我给他们做的中间人。”
“见面?跟谁?”
曾养甫嗤笑:“还能有谁?”
茅以升愕然:“他倒也肯?!”
“肯?就是他自己主动去找的!
陈立夫来问我,问我能不能试着和陕北通通消息,没他的首肯,陈立夫敢擅作主张?说了你都不会信,这就是去年十一月的事儿。”
“……那不就是法币会谈之后?”
茅以升懵了,要是他没记错,去年秋天,南京方面是双管齐下地在剿共,军事上穷追猛打,经济上也厉行管制,把通往陕北的粮道四川搞得鸡犬不宁。
谁能想到,这背后居然还能有暗送秋波的剧情,是不是太幽默了?!
“糊涂了,是不是?我当时也是下巴没合拢,还以为他要策反诏安——我想了几个月才想通!”
曾养甫看他一脸的困惑,笑了,自己也颇觉黑色幽默,“咱们这位委员长,在中华民国耍三国呢——汪兆铭和日本人是一国,他自己是一国,国内这些反对他的、要统一战线的又是一国。
江浙的财阀们,不把他的连襟、小舅子,放在眼里,不听他的话,他就借着汪兆铭的手,拔了商人们的翎毛,把财权攥到了他自家人的手里,这才敢和陕北谈判——他倒是很懂得什么叫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茅以升心中的喜悦来不及升起,腹内转了一圈儿,变成迷惑和叹息。
他知道金求岳带头在孙夫人的倡议书上签字,戳了蒋氏的肺管子,也知道笑话一样的法币改制,最终受益的无非是孔宋二家——可他想不到剥开一层还有一层,蒋委员长打完了中|共又拉拢,用完了日本人又打日本,pua这套东西属实是给蒋委员长玩儿明白了。
不知道被扔去农村的蒋经国少爷听说这事儿得是什么心情,这当爹的太不做人了——儿子要联合抗日,不行!
二大姨要联合抗日,不行!
我联合抗日,行!
反正什么事都要你说了算就对了哈。
沉默良久,他叹道:“这都是图什么呢?”
“图什么?十路诸侯伐董卓,原本是四世三公、袁家盟主,结果伐出个曹丞相来,叫他保了天子、得了大义;刘邦跟着项羽起兵反秦,最后倒把项羽灭了,自坐天下。
自古来救国救民是一回事,救国之后谁主天下又是一回事,前车之鉴这样多,他生怕重蹈覆辙,又要守土、又要人望,既要驱虎,又怕狼顾,没有皇帝的命、倒有皇帝的毛病。”
曾养甫将手一摊,“现在连我也疑上了,我和□□通了几个月的信,他又怕我的心向着□□了——刚接到的调令,派我到广东去,下个月就走。”
“……下个月?”
“要不怎么说是赶巧呢?你要是晚来一个月,我就没这么好帮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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