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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生见送来的单子,多是点的《惊梦》、《寻梦》,不觉展眉一笑。
金求岳却看不大懂,好奇问他:“这两个梦是什么,为什么她们都点?”
露生笑道:“这些点戏的怕不是老堂客,都是认得我的,只怕女人居多!
我当初走红就是这出戏,这是汤显祖的《还魂记》,又叫做《牡丹亭》。
昆曲里,要数这出戏最艳、最雅、也最离奇。”
金总来了兴趣:“为什么说是女人多?”
“这戏把女儿家的心事都唱尽了,也不全是唱女儿,有情人都爱这个戏,我自己也最爱。”
露生将手炉拢一拢,看外面黑天里,一滚滚的灰云,不叫黑夜黯淡,搓云扯絮,是要下雪的意思。
他两人寒夜围炉,煮一壶甜酒放在暖炕上,就着一个大杯轮流吃,秋天收的南瓜子、栗子,一小箩一小箩地歪在炕桌上,随手剥着玩。
露生道:“这个故事是说一个女孩儿,去花园里游春,梦里见着心上人,就跟他定下姻缘,可是梦中人哪里寻?想着这段姻缘终生无望,抱恨而死。”
这故事是有点不吉利,难怪头一天不唱它,求岳给他剥了一碟子的瓜子仁儿:“后来呢?”
“后来两个人都矢志不渝,生死也不能分隔的,这段情就感动上苍了,叫这杜丽娘死而复生,你喂我一个——”
露生衔了瓜子,也喂求岳一个栗子,“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百年好合地在一处了。”
金总:“……噫。”
妈的,古代是没有广电总局,这种扯淡故事居然也可以骗到这么多观众啊?!
露生见他错愕,抿嘴儿一笑:“其实故事倒没有什么,这么讲起来就好没意思,胜在汤大家文辞精妙,写得靡艳,教人心旌动摇。”
说着,将酒饮一口,“你知道他在这出戏前头写什么?,他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这其实是说尽了天下有情人的盼望,我也最喜欢这句话——人生谁能无死?都是一腔痴心罢了!”
他这里闲说,见求岳听得心不在焉,知道这蠢货是文雅上面一辈子教导不通,也不生气,自己叼着瓜子儿笑。
嗳!
有什么办法?就是喜欢这个傻子呀!
看窗户外头一个冻僵的麻雀落在窗棂上乞食,露生把窗户推开,把麻雀捧在手上,一股清冽寒风进来,带着腊梅浓郁的酒香,求岳拿大氅盖住他:“哎!
调皮!
别冻感冒了。”
“这点儿风冻不着,你瞧它炸着毛,真可怜。”
麻雀得了温暖,抖抖翅膀,醒过来了。
求岳笑道:“我还以为冻死了,这叫什么?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这都是什么瞎引用,两人哈哈一笑,恶趣味上来,喂麻雀吃酒,看它吃了一口甜酒,醉醺醺地拍翅膀。
露生随口问他:“我瞧你是不怎么懂得戏的,你们那时候不听戏,平日都乐什么?看电影吗?”
“是啊,电影电视剧。”
求岳给麻雀裹个小毛巾,“有时候也看小说,我喜欢看爽文。”
“那是什么故事?”
露生困了,将毯子拉一拉,歪在他怀里:“说来听听。”
“叫我讲故事?我只会讲马云和马化腾啊。”
求岳尬笑:“我跟你说,爽文是什么,不带脑子看的,都胡扯八道,后面看了不记得前面说了什么,我给你说一个真事,才好笑呢。”
露生伏在他怀里,懒洋洋道:“不好笑我捶你。”
“我们那时候写小说的要对读者负责,读者不满意是要被骂的,像我这样的打赏大盟主,不开心还可以让他们改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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