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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生对花一笑:“看账看得眼睛疼,做做闲事歇歇眼。”
“哪儿弄的?”
“刚瞧着后院雨把玉兰都打落了——这花儿娇贵,一点小雨也落花,看着怪可惜的,倒是清水养起来开得久,我就掐了这些,咱们屋里一人一斗。”
求岳趴在桌上看他插花,忽然想起过去他那套插花的理论:“我其实特别好奇一个事情。”
“什么事?”
“你那时候说屋里插这个,不插那个,到底什么规律?”
求岳摸摸脖子:“还特么差点为这个把我捅了。”
露生见问,想起往事,也笑起来,回头给松鼠喂了一个金丝饼,不急不缓地擦了手道:“花儿是分荤素的。”
求岳懒洋洋伏在桌上,看他一片一片理着花瓣,慢慢说道:“在我看来,凡香味浓郁的花草,譬如水仙、腊梅、栀子、各色桂,这些叫做荤香。
只为它一香独傲,屋里摆上一枝,满室都香,再如白兰、瑞香,更是霸道,只消一朵两朵,连脂粉香气都可以压倒。
这些花就好比大鱼大肉,吃了这个,就吃不下那个了,又好像女人肌肤,芳泽浓厚,女孩儿房里放些是相宜的,原本就有脂粉头油,压得住这些浓香,男人屋里摆这些就不免狎亵,太艳了一点。”
求岳听得摇头摆尾:“有理有据,确实不好,那男人屋里摆什么?”
露生含笑睨他一眼:“说你是个俗人,你也太俗了,这不叫不好。
原是因为男人屋里又有烟气、又有酒气,这些味道混着花儿,香不香臭不臭的——难道不是玷辱了花朵?非是花损人,应是人损花,花朵是没有不好的,只不过男人不配罢了!”
求岳听不大懂,却也听得有趣,凑着脸问他:“男人配什么?”
“男人厅室,只要品格文雅,不拘放些什么。
随大流呢,就是梅兰竹菊,若说行令从时,那就什么季节摆什么,只要清爽宜人就好。”
露生专心弄着花儿,口中只是闲说,“就比如咱们养这个玉兰,姿态大方,又占春先,也没有什么气味,不过是随季节里有什么罢了。
真文雅起来,就是荷叶菱角也可以用得,那一种田园朴拙,最最高雅——其实要到冬天弄几个虬结松枝供着,配上这个活松鼠,那才有趣呢。”
外头沥沥下着春雨,大松鼠收进来了,就搁在高几上,在笼子里茫然地搓爪子。
求岳见他粉雕玉琢的一张俏脸,鲜花掩映,行动也淡然自得的神仙态度,心里早痒了,又不敢轻亵,趴在桌上看他,是屌丝看仙子的心情。
看了一会儿,冷不丁笑道:“你不抽烟不喝酒的,屋里为什么不摆香的?”
露生随口道:“我自己不抽,有人抽的呀。”
求岳笑道:“你等谁来抽?”
露生听出他意思了,脸跟花一个颜色了,顺手拿用剩的花枝打他。
求岳笑道:“别闹别闹,儿子看着呢。”
松鼠从笼子缝里歪着脑袋瞅他俩。
这一会儿是午后难得的安静时光,工厂里也歇午,唯有周裕和丁广雄带着几个工头,趁中午这会儿验货点账。
求岳拿一张潮掉的报纸,装模作样地看,把头歪在露生的胳膊上,袖子挽起来了,正好一亲芳泽,滑溜溜的像豆腐。
露生见他流氓德行,又要硬捏着规矩,心里好笑,放下袖子,也坐下来抄账,口里道:“你这头发渐渐地又长了,刺啦啦的都是硬毛,擦得我胳膊生疼。”
求岳笑道:“我其他地方更硬。”
露生不理他。
求岳奸笑一阵,自己腆着脸又看报纸,忽然见报上极大的头条,一张日军耀武扬威的照片,旁边写《植田师团长下最终通牒,劝螳臂莫要挡车》。
底下还有铁锚毛巾做的一个大广告,全用黑白的旭日旗围着,照片里几个艺伎举着毛巾,一边儿摆成s形一边儿摆成b形,真特么货真价实的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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