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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生哪肯让他伺候:“叫娇红来就罢了,怎能让你做这些事。”
金世安见他那个矫情样子,又想笑:“喝吧!
他们折腾一天,也够累的,你这个统治阶级的作风也要改改,娇红也要吃饭的好吧?”
“我自己来就成。”
“少哔哔,再闹老子对嘴喂你。”
两人一个手脚笨似李逵,另一个娇羞似杨妃,真是牛粪伺候鲜花,偏偏鲜花还受用。
一勺两勺,嘴里没喝出滋味,倒把脸喝热了。
金世安看他颊上两三道瓷片刮的浅痕,忍不住拿手比一比:“疼不疼?”
露生爱惜容貌,害怕破相,又怕扭扭捏捏,叫人家笑话,硬着嘴道:“男人又不赖这个吃饭,一点小伤又算什么。”
金世安笑了:“狗屁,睡着的时候知道自己说什么梦话?”
他学着露生的腔调:“嘤嘤柳婶我脸毁了!
嘤嘤这可怎么是好?嘤嘤你快看看我难看不难看?”
露生红了脸,伸手打他一下。
潇潇秋雨,帘外潺缓,那一阵夜雨的清寒透幕而来,尚携着秋来草木疏朗清香,此时下人都在前院用饭,唯他二人低声说笑,黄黄电灯朦胧照着,倒似梦里一般。
金世安喂完了桂圆汤,看他头上撞出的青包,又拿他胳膊看一看,“你说你这是图个蛋?碎花瓶扎得跟刺猬一样,早他妈有这个志气,以前为什么不戒毒?”
露生咬咬嘴唇。
金总趴在床边上:“我听柳婶说你是给人害的,谁这么害你啊?”
露生难过得扭开脸去。
——有什么可说?当年他被金忠明打断了胳膊,原本在家里养伤,金少爷北上天津,偏偏南京商会专捡这个时候摆堂会,遍请名角来做场子。
此时金少爷不出席,已经是架空他的意思,若是自己也不去,岂非一个为金家出头的人也没有?因此挣扎上去,又疼痛难支。
原与他极相好的一个小生,就拿个不知名姓的药水来,说吃两口便有精神。
谁知里面是鸦片酊。
就此吃上了。
过后许久才知道,这小生原本是唱旦的,和他打过一次擂台,结果叫人笑得改了行,也不知暗暗恨了多少年,脸上装作友爱。
金忠明发怒来打人,也是这小生别次堂会故意挑唆。
这一计心思阴毒——凭嗓子吃饭的人,一旦染上此物,不断还好,断了就倒嗓,倒不是白小爷会怕吃不起,而是暗算的人知道金少爷最憎此物,故意离间他两个情分,要他失亲寡助。
梨园行里,争风吃醋,明争暗斗,这种事情难道少见?再说也无用,说到底是自己不争气。
唯有一件事伤心——金少爷从天津辗转上海,两个月才回来,露生窝了一肚子的委屈,故意的架着烟枪给他看,好叫他知道自己吃多少辛苦,哪怕有句歉意说话,千辛万苦也不算什么!
谁知金少爷看他半天,转身就走,一句话也没有。
带来的东西全摔在地上,是琉璃翡翠做的头面,珠光宝气,碎了一地。
露生在屋里哭得泪人一样,把头面踩了又踩,心中气愤难当,委屈噎得茶也喝不进——说到底认识这么些年,问一句又能怎样!
金少爷倒气得几个月不见,再一打听,跟小姐们跳舞去了!
再来见面,没有别话,只说“这个东西你要戒掉”
,露生偏偏和他拗气,你说要戒,我偏不戒,吃死了是你欠我。
因此自暴自弃,虽是为人所害,末后变成自害其身。
现下想想,怎么自己这样糊涂!
金世安见他垂泪不语,以为又被自己说恼了,连忙又抱头:“哎哟我的妈,别哭好吧?亡羊补牢不晚不晚,以后不问你这个了。”
露生情知他是误会了,又不好辩解,心中愧悔,越发哭了,呜呜咽咽道:“我对不住你,从今往后再不碰这个,也不要你再费心。”
“没有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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