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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比往年来得早,萧时善在姨父姨母的墓碑前烧了些纸钱,左边还?有一个坟墓,是孙伯给表哥立的衣冠冢。
萧时善在衣冠冢前站了好?半晌,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她转头看去,见到了提着篮子前来上坟的孙伯。
孙伯没有理会萧时善,像是没瞧见她这个人,他把?篮子?放在地上,把?上坟用的祭品挨个拿了出来。
萧时善站着没动?,片刻后开口说道:“孙伯,我想见见表哥。”
孙伯继续摆放东西,“人都没了,上哪儿见去。”
“我知道?表哥尚在人世。”
姨父姨母的墓碑前都有烧纸的痕迹,表哥的衣冠冢前却是干干净净,萧时善每年来一次,以前没有留心,此时再瞧,才发现了许多往日不曾注意的细节。
孙伯顿了顿,叠着黄纸道?:“还?有什么?好?见的,姑娘要是还?记着当?年老?爷和夫人对你的看顾之情,就?什么?都别?问了,那些人我们得罪不起,公子?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能保住性命就?是老?天保佑了。”
孙伯说到最后长叹了口?气,整个人瞬间?苍老?了不少。
虽然孙伯不肯开口?,但萧时善还?是在兴福寺见到了卞璟元,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她便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她几乎没有认出那个形容枯槁,眼神呆滞的男子?是表哥,萧时善捂住嘴,往树后躲了起来,心下一阵心酸,突然明白孙伯为何不让她见表哥,这是一个再也经不起任何摧残打击的男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连生存的意义都已经找寻不到。
姨父姨母的离世,固然让萧时善感到悲伤痛苦,但真正遭受打击的人还?是表哥,她也曾怨过?他,何必去求什么?功名,因着一时激愤,将一家人拖进了深渊,当?真值得么?,可?见到表哥这般模样,又能怨得了他什么?,要怪也只能怪世道?黑暗,容不得好?人出头。
萧时善靠在树后,抹了抹泪,不管怎么?说,只要人活着就?好?,活着就?有盼头。
萧时善是跟着孙伯偷偷来的,走得时候也没打算惊动?任何人。
在下山的路上,碰到个正要上山的路人,那人忽然停住了脚步,“三少奶奶?”
听到这个称呼,萧时善满腹惊疑,她抬眼看去,只觉此人有些眼熟,注意到对方身上的药箱,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您是于大夫?”
京师的回春堂之所以名头叫得响,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有个医术高明的于大夫坐堂,能请到于大夫过?府诊脉,是件极有脸面的事。
当?初萧时善身上起了红疹子?,便是于大夫给她开的药,后来她又去过?回春堂一次,听里?面的学徒说于大夫已经离开京师,四处行医去了,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于大夫笑了笑,他对萧时善的印象非常深刻,才会在多年后,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三少奶奶是来见人的吧。”
萧时善心下诧异,于大夫这话倒好?像知道?她来此地是所为何事。
于大夫没有注意到萧时善的神色,自顾自地说道?:“三公子?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往年四处云游,如今倒好?,在锡华一待就?待了三年,好?在人已经醒了,过?些时日,我也可?以卸掉身上的担子?了。”
显然于大夫还?不知道?她和李澈已经和离的事,但他这话里?的意思,萧时善越听越糊涂,不由得问道?:“他出了什么?难题?”
“三公子?请我来救治一个人,当?时那位卞公子?已是奄奄一息,多亏兴福寺的住持施救及时,才吊住一口?气。
我见到人时,便知道?这人是留不住了,本身伤势就?重,又没有求生意志,便是华佗在世也是束手无?策。
跟阎王爷抢人,可?不就?是天大的难题,但既然应承下来,我也只好?竭尽全力。”
于大夫说起来颇为感慨,其中耗费的心力自是不必多提,光是那些灌进去的汤药都是笔惊人的数目,最后能把?人救回来,当?真是不容易,只是身病好?医,心病难治。
“你是说李澈请你来救治的人是表哥?”
萧时善心绪起伏,双手绞在一起。
于大夫惊讶地道?:“三少奶奶不知道??”
萧时善哪里?知道?,她略一思索,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什么?时候去请您的?”
“三年前的事了,大概是在冬月底,那年京里?遭了水灾,入冬之后,又是天寒地冻的,好?些年没那么?冷过?了,三公子?去的时候正赶上一场风雪……”
于大夫的声音渐渐消散,萧时善不断地回想着那年冬月的事情,从玄都观回来,她便大病了一场,之后她跟随季夫人去了净慈庵,回府那日是李澈来接的她们,原来在那些时日,他竟是在为表哥的事情奔波。
在马车里?她就?发觉他身上发烫,应是感染了风寒,那时她只顾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不仅没有丝毫关切,还?对他多有猜疑,哪怕是回到府里?,她也没去看过?他一次,懊悔的情绪几乎要把?萧时善淹没,她都做了些什么?。
太阳缓缓落下了山,林间?的鸟从暮色下飞过?,归入了巢穴,秋意渐浓,树叶染上了枯黄,夜间?的凉意悄然无?声地袭来,萧时善浑身打个抖,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从山道?间?望过?去,心里?空空荡荡的,她还?能去哪儿?
她终于离开了侯府,终于有了自己的宅院,常嬷嬷还?有微云疏雨都会在梅府等她回去,她还?有一大片林场,一辈子?都吃喝不愁的银子?,可?这一点用都没有,什么?东西都填不满此刻的空寂。
萧时善焦灼不安,被一阵恐惧摄住,陡然发现连银子?都不管用了,再多的银子?也无?法?让她得到一丝一毫的安慰,这令她越发惊恐,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四野寂静无?声,偶尔传出窸窣声响,萧时善看着下山的路,加快步伐走了下去,清凉的风拂过?脸庞,身侧的树影不断后移,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扭曲模糊,她从侯府跑出来的那日似乎也是这般彷徨无?措,可?她知道?自己在追赶什么?,即使最后没有赶上卞家的马车,她也很快振作了起来,并且斗志昂扬,但这次不一样,她整颗心都跟掏空了似的。
萧时善突然想起李澈曾问过?她好?几次的话,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她那时回答是银子?,可?这并不是她心里?的答案,因为连她也说不出来,但在某些时刻,她却觉得在李澈身上找到过?,只不过?又被她给弄丢了。
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对她的好?,又在心里?否定他的付出,萧时善都觉得自个儿忒不地道?,想到李澈最后说的那句话,心里?又是一阵失落,即使当?初和离,他也没说过?那样的话,可?见是下了狠心要摆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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