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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午时刚过,张家院子就闹腾起来,张知夏方才五岁半,正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年纪,过去一个晚上早就将猴戏忘在脑后,此刻正死活要拿了新玩具去巷子里找小姐妹们玩花牌踢毽子,李氏听得县里出了拐子,头目且还没抓到,哪里敢放她出去。
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王阿婆最喜欢家里两个长得花骨朵一样的孙女儿,见夏姐儿歪缠许久便心疼起来:“竹枝巷子里哪有不认识的人家,这也不似那鱼龙混杂的贫贱居所,来个生人还没到巷子口就被人盯住了,让她们在巷子口玩玩吧。”
李氏也不是狠心的人,见婆婆发了话便嘱咐道:“只许在家门口耍会儿,不许跑远了,你这么大点子的小孩儿都不要蒙汗药,抱在怀里提起就走了。
到时候给别人做媳妇儿再也见不着爹娘。”
张知夏虽玩性大却是个胆小的,她还不知道给人做媳妇儿是怎么回事,但听到再也回不了家就怯了起来,再不提要出门,拿了花牌拉着姐姐钻进房里耍去,小人家正在长身体,欠觉得很,不一会儿便歪在床上睡熟了。
张知鱼见终于哄睡了妹妹,给她盖好被子就溜下床拿着针线篮子去院子里跟王阿婆学针线。
张家在南水县可以算作中等之家,小两进的宅子一共住了十口人,前边五间倒座房用作厨房、柴房、杂物房和下人房。
四间正房左边住了张阿公和王阿婆,右边住着张大郎两口子。
东厢住了王阿婆十三岁的大女儿张雪梅、十岁的二女儿张秋水和七岁的小女儿张腊月,西厢则住着七岁的张知鱼和五岁的张知夏两姐妹,因着家里人太多,李氏一个人忙不过来,张大郎半年前抓贼有功得了些赏银,便咬着牙掏了家里的闲钱买了一个婆子使。
张家外边看着好花好稻,实际上日子并不宽裕,张阿公年轻时在府城药铺做过十五年学徒,这年月做学徒学的是活命本事,得求着人教,故此不仅没有钱拿,还得给师父一家端茶倒水。
精穷的小子真正开始赚钱是在学成后,张阿公天资不丰,师父老胡大夫也不算医术高明,徒弟超过师父的能有几个?年限一到,张阿公在府城无处立身只好收拾包袱回乡在赵家保和堂坐诊,拿着一个月一两的契银,加上出诊谢银,一个月多的时候约莫能有二两。
父子俩月银合在一起原也够一家人平平淡淡地过些宽松日子。
但没奈何,张阿公的浑家王阿婆因是绣娘出身,日日点灯熬油,眼睛不到二十便不大好了,加上久坐伤身,又连着生了几个孩子,从此便常年起不来床。
这样一位气血两亏,身兼多病的人,直接就能将一户还算富裕的家庭拖到泥地上了。
还好张阿公本就是大夫,药材上能走后门便宜点儿,但即使这样,父子俩的月银每月也要用去三分之一来给王阿婆买药。
张知鱼穿过来已经七年,也不是没想过一展穿越女雄风,但古代的孩童站不住脚的太多,家家户户都把孩子看得紧。
别说展示才艺,五岁前她甚至连院子门儿也没怎么出过,等到了六岁上,她依然健健康康的,大家这才认为这孩子算活下来了,从此便放松了看管许她无事出门逛逛——当然是家长带着的。
说是逛街,其实只不过是陪着李氏去钱屠夫摊子上买肉罢了。
这一去就把张知鱼吓了一跳。
她从没发现过原来她家这么穷。
一斤猪肉的价格是一百二十文,牛肉是一百四十文,羊肉则要七百文,江南是鱼米之乡,这些都比别处便宜些,正常年景下一石米是五百文,一斤鱼虾只要八文,一只成鸡四十文。
像张家这样的十口之家,一年光口粮就要近四十两,再加上人情往来、添衣生病等意外之需。
想要从容点过活儿,那就要往四十五两打算。
平均下来一个月他们家要花三两多。
也不知是老天掐着算过还是怎地,家中主要的银钱来源,张氏父子的月银合起来竟是比着开支量过的一般肥瘦刚好。
每月若非李氏精打细算,便是一个子儿也攒不下。
因此尽管张知鱼从没挨过饿,但确实过的也算不上多好的日子,张家的女人们还需要经常做点针线活补贴家用。
当然这都是相对的县城人家而言,对张知鱼乡下的堂姊妹来说,这样不用下地的生活已经是她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富贵日子。
这几年王阿婆不再生养,常喝决明子泡的茶,又慢慢用药调养了许久,眼睛竟亮了起来,每日间还能教孙女们做点活计了。
她眼睛好时光是织出的帕子,一方就能比别人多卖两钱银子。
家里女儿们学了这门手艺,以后也算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还能顺便给家里添个进项。
家境如此,再加上苏绣原本就名满天下,因此张知鱼并不排斥学习女红,权当做多考了个技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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