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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莺霍地抬起头,“老爷的意思......是那鸡汤?”
她不傻,哪能领会不到他话意,碍着冯佟氏,他一直不允玲珑院有自己的厨房,这时为何要建?再见他目光闪烁,她还有甚么不明白的,府里众号人物,还有谁能有幸得他如此忌惮?绿莺总算想起来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那个细节了,除了那三个片段:一,自己先将鸡汤放到桌上。
二,她将汤让给刘氏。
三,刘氏喝下汤。
之前应该还有一个细节——她当时为甚么突然不想喝那汤。
一直堵着的死胡同也仿佛落下了几块重石,从中透出一丝光亮,所谓的真相其实是假象,真正的真相已然露出了冰山一角——原来又与冯佟氏有关。
追逐上他的视线,两人四目相对,绿莺不禁有些尖锐:“府里有人要置妾身于死地,大厨房小厨房又有甚么区别呢,日防夜防,谁又能保证没有出纰漏的时候?”
迎着她咄咄的目光,冯元忍不住轻眨了下眼,黝黑的面庞微不可见地泄露出一丝狼狈来。
他有些无力地叹口气,握着绿莺的手臂轻轻捏了下,希冀她能理解自己的苦衷和无可奈何:“爷是怀疑她,可这事儿没证据,难道就把她抓起来?她是太太,可不是甚么阿猫阿狗的,能随意处置。”
这话不假,大厨房里的所有人都查了,根本查不出甚么,这也不奇怪,杀人哪能那么容易留下把柄给人。
他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像一道光束,想照进她的心里,好让她相信:他会护着她的,今后一定会倍加小心的。
知道冯元在等她的态度,等她的回话,他希望她善解人意,希望她面对现实,可绿莺终是垂下了眼皮,避过了他,这回她不想再忍了。
蓦地,她冷不丁问道:“那既然这事与王姐姐无关,该放了她罢?”
“绿莺,这件事,没头,但得有尾,总要有个人承担结果,要不你让爷怎么跟府里交代?平白无故死了个人,不抓不惩,人心不都乱了?”
冯元轻笑了下,温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臂,试图安抚着她的一脸震惊。
可这是一条人命,即便不是完全无辜,可也罪不至死啊。
绿莺听见自己用极慢极慢的声音,像是在梦中,穿过虚无缥缈的烟雾问他:“她会不会......死?”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念在往日情分,爷会给她留个体面,就让她自我了断罢。”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断了一个人的生死,人命如一根羽毛,被人的袖口轻轻一拂就落了地。
虽说身陷囹圄的是王姨娘,可绿莺仿佛觉得就是自己,她的脸很痛,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记,血淋淋的伤口滚着边露着肉,其实她与王姨娘又有甚么分别呢?谁知道,王姨娘的今天,是不是她李绿莺的明天?!
她感觉脸很辣,很痒,很疼,泪水像决堤了的河水一般肆虐,洗刷着满脸的伤口,羞辱、不平、委屈,她咬破满嘴苦涩的泪珠,哽着喉咙沙哑着:“是,太太做事,要确确凿凿的证据,我们呢,随意就能被当做牺牲的棋子,是不是哪天太太出事,指着妾身的鼻子说是凶手,即便没凭没据,老爷也会打杀了妾身好给太太个大大的交代?”
迄今为止,冯元见过她歇斯底里的哭,像凶悍的虎;柔柔弱弱的哭,像妖娆的猫;固执犯倔的哭,像不听话的孩子。
可这一次,那泪像细碎的春雨,小巧纤细,一道帘幕接着一道,雾霭迷蒙,永远也下不完。
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呜咽轻嗷,无助地舔舐着自己细嫩的爪子。
春雨贵如油,她的难过,此时于他心中,有千斤重,心疼得不行,像十几根缝衣针去蹦跳着扎,丝丝拉拉地揪扯个没完。
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心痛,冯元将绿莺紧紧锢在怀里,施力,挤压,手掌按在她的背心处,把她死死摁向胸膛,想要与她融于骨血中。
脸庞伏贴着她的脖颈,嘴唇轻点着她的肌肤,将怜爱一点一滴地洒向怀里的那块珍宝,呢喃的叹息还带着余音:“怎么会,怎么会,你跟王氏她们不一样,不一样......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绿莺闭上眼,抱住他贪享了片刻温馨,不久后轻轻挣扎。
她也眷恋这样的温存,可仅仅有温存就够么,她与他不是普通人家的神仙眷侣,他们之间隔了太多,出身、名分,注定了他多数时候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也注定了她凡事要更努力些。
毒猪肉吃了、双荚至今还在她眼皮底下晃悠,她曾经以为只要忍,冯佟氏不论是塞女人还是下绝子药,都不过是想让她失宠,进而赶出府的龌龊手段罢了。
可没想到,如今已然上升到了要人命的地步。
今儿有无辜之人替她中毒枉死,往后呢?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
若不趁着这个机会反击,今后不知还有没有命去后悔了。
下了决心,绿莺也不再犹豫,先走第一步棋:“妾身想去看看王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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