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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在极度疲累之下开始剧烈反抗,这一睡就失了时辰,好似整个人一直从深渊里往下掉,落到底,摔得四肢百骸都酸楚疼痛。
崖底荒芜,乱石横生,白雪披覆,他扭头去看,枯草怪石之间,阴翳晦暗之处,坐着一副皮脱肉烂的尸骨,它身上衣衫已渐朽,独一头黑发似扎在头骨里一般,乌墨秀长。
骨量身小,并不是二哥,而又有片角青衣,破碎的“长相思”
玉簪,脱裂的腿骨横斜着支出来,白花花的刺着人眼。
他知是梦,却也一瞬间心神震骇。
季鸿不顾身上痛,恍惚走过去,从一堆腐骨中捡出了一把宝石弯刀——不知这尸骨在这儿坐了多少年,宝石已暗淡,一触即碎,刀也锈了,拔也拔不出。
倒是那头发,仿佛仍在一截截地长着,盘在脚边如一团乌云。
他捧着那刀,心脉经受不住这般剧痛,一个踉跄跪下去,伸手将那朽烂的尸骨抱紧。
头发似感受到他的温度般活了过来,一点点自脚踝缠上,将他与那腐尸裹在了一起,直没过彼此的脖颈。
本该感觉窒息的,他却闻到一股令人怀念的香味,并不是什么昂贵的举世罕见的名香,而是普普通通的米粥味道,有一些淡淡的甘甜,许是添了蜂蜜,让人在痛苦之中竟能生出一种奇特的麻木和欢愉。
直到窗外雨声渐落渐停,半轮月惨白地冒了个尖儿,一地荧光,他才从昏昏沉沉的梦境中苏醒过来。
睁开眼,季鸿立刻自手边一抓,摸到那日少年忘记佩戴的弯刀时,他才松一口气。
连续数日的纵马飞驰经这一睡,终于报复在他身上。
季鸿动了动手臂,其酸其痛,仿佛是被车辙碾过一般,掌心因攥握麻制缰绳而被摩擦出了几道红痕,此刻也刺刺生痛。
季鸿心道,做起这样的梦,是不是锦年嫌弃等的太久了,在埋怨他为何还没有去接他回家?
倒是梦里的米香,犹在鼻间。
季鸿忽然有些恍惚,静躺了一会儿,摸到自己身上多了条薄被,睡前敞着的床帏也被阖了下来,而鼻息之间的粥香味不仅不散,反而愈加浓郁……
他突然撑肘坐起,急促呼吸着猛然撩开床帏,见到桌上一顶风炉,炉上咕噜噜地沸着,一个身影托着脑袋,打着瞌睡给炉火扇风。
许是他这一番动作太大,闵雪飞转头一看,立刻站起来:“终于睡醒了,可吓死我。”
季鸿眸光渐渐黯淡下去,绷紧的脊背重又倒回床上,过了一时半刻才自行坐起来:“……我是怎了?”
闵雪飞伸手扶他:“自早上一觉下去,便跟死过去一般,怎么也不醒,瞧着还很是痛苦的模样。
请了大夫,道你是淋雨感了些许风寒,又心神虚耗,所以才被梦魇慑住,问他如何才能醒,他又不知,还说要看你造化。”
季鸿嗤笑:“庸医。
不过是太过疲累,做了个噩梦罢了。”
“那是,天底下的郎中在你眼里哪个不是庸医,只有你家那个才是举世无双的神医——”
闵雪飞一放松,不免与他调侃起来,只是话出了口才忽觉自己说错了,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抿了抿唇,闭嘴回身去盛粥,“其他人都已用过了饭,独你不肯醒。
怕你不愿喝药,我便托驿馆店人给另熬了祛风寒的甜姜粥,一直温着。”
片刻的沉默,季鸿接过粥碗:“你何时会这些了?”
闵雪飞坐回桌前,盯着他把粥喝完,才笑笑道:“整日被你家那位熏陶,学了两手。”
他说着自桌上拿过一支细竹筒,抛给季鸿,“看看吧,宫里传来的。
净天儿的不让人安生。”
季鸿拆了竹筒的封口,抽出一张字条,展信便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他仔细读完了,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在手边烛灯上将字条一焚,竹筒抛还给闵霁。
闵雪飞当空接住,翘起腿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姐姐?”
他把玩着竹筒笑说,“你们家可真有意思,季夫人恨不得将你拆骨扒皮,她亲闺女却处处依仗着你。
不过她消息倒是灵通,季公尚且不知你在何处,她却知了。”
季鸿不接他这话,只简单复述了信中内容,道是他那贵妃阿姊初显怀,也难逃歹人毒手,被不知是谁偷放进殿的黄仙儿给骇了一跳,眼下虽无大碍,但到底受了惊吓,有些胎息不稳。
宫中要彻查此事,搞得人心惶惶,贵妃年岁也不轻了,这一胎得来不易,难免有点疑神疑鬼,生怕一不留神便流了去,是故特飞书问他该如何是好。
季鸿裁了截纸条,潦草写了几个字,便丢给闵雪飞。
闵霁唉声叹气:“我是你们季家跑腿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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