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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知道,二娘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抵不住切开气道所造成的损伤,若是放在前世,万事俱备,他或许还能一试,然而眼下这种状况,谈何容易,即便是做了有创抢救,对二娘来说却与催命符无异。
季鸿短暂思索,立时皱眉,道:“我知你腹中有千万种济世救人之良方。
但切开气道这种话,以后莫要提,也不要去试。”
此法若是成了,少年会被人捧作神医下凡,那是皆大欢喜,可一旦有一次失误,他就会沦为诸人唾弃的杀人罪犯,枷锁加身。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愿余锦年去用这般危险的法子。
不知少年听没听进去,但倒没有反驳,反而低声“嗯”
地应下。
看着罗谦救急的手段都一股脑地用在二娘身上,余锦年突然觉得身心麻木,眼前涌动的人头像是一尊尊木偶,失了线般的四处奔走。
他想起养父遇刺倒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场面,他卧在病床上,看着门外乱糟糟一片,却什么都做不了。
重获新生后,他自以为可以挽救一切,结果到头来,还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有人嘶喊了声:“娘——!”
余锦年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本就是携伤逞强,前一刻还烧得迷迷糊糊,后一刻就赶来看二娘,算是强撑着一股劲儿,又执拗着不肯让人扶,直到他倒下,被季鸿眼疾手快一把抱住的瞬间,季鸿才发现他后背湿透了,既有冷汗,也有微微渗出的血色。
将少年放回床上,着人重新给他上药包扎,期间他一动未动,纤细的睫毛却被沿着眼皮留下来的冷汗压弯,许是情绪大起大落所致,刚包扎好,他就又烧起来,睡沉了连季鸿都叫不醒。
外头一片仓皇,过了会,段明敲敲门跟进来,黯然道:“……走了,没熬过来。
就在刚才。”
窗外天光乍亮,雾色迷蒙,窗柩被这两日的雨水湿透,散发出陈旧的草木腐气,一张丝网沉沉地缀在角落,一圈一圈,却独独不见蛛娘。
“办稳妥些。”
闭目静默良久,季鸿道,他侧坐在床沿,被下搭着余锦年的手,十指交错,一半无力,一半修长。
木死了,变成窗;蛛死了,结成网。
唯有人死了,什么都留不下。
季鸿深有体会。
——
但无论如何感慨,眼下最要紧的事是要将二娘妥善安葬,清欢抱着穗穗,守着灵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碗面馆没了能主事的人,只有季鸿带着人前后安排。
阴阳先生进了门,立即开书讣白,亲做宝幡,剪岁数纸。
岁数纸是一束白纸条儿,有多少岁就剪多少条,走的是男子,则纸条尾巴剪尖形,若是女子,则剪成开翅。
阴阳先生口中念念有词,整整齐齐剪了三十多条岁数纸,扎成一束,用竿挑在顶上,插立在一碗面馆门前,以昭告四邻,这户有白事要办。
最后在灵柩前点上一盏长明灯,如此好一番动作,让人彻彻底底地相信,二娘是真的去了。
他们无意大操大办,二娘又没有什么亲戚,只几家关系好的近邻来吊唁了一番,也都感叹二娘命苦。
余锦年醒醒睡睡足有两日,最乱的时候,他烧得浑浑噩噩,让人碰一下都觉得烫手。
停灵三日,直到最后一天,转夜便要将二娘下葬,余锦年身上的烧才退净,但毕竟是大病一场,还虚得很,只觉得浑身疲软,仿佛是被人抽去了筋条,醒来时看到季鸿靠在自己床前,眼下发青,手里还虚虚攥着一条汗巾,像是不知不觉间睡过去的。
他往里挪了挪,揪起一点被角,搭在季鸿肩上,却不料对方突然一动。
余锦年手还没放下,被季鸿睁眼瞧了个正着。
“醒了?”
季鸿终于放下一口气,伸手摸到他衣下一层汗水,忙又马不停蹄地起身,在铜盆子里兑上温水,将手里汗巾浸湿拧干,走到床边来给少年擦脸擦身。
他出了一身的汗,内衫湿透,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当然也是难受的,只好抬着手任季鸿摆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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