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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他又说:“还道明年寒衣节,莫忘了给兰娘烧些五彩衣。”
“哦,不会忘的!”
余锦年用力点点头,反过来问道,“那我要不要给他回封谢礼信啊?这些东西这么贵重,怎么好一声不吭地收下?还是直接上风波寺里去谢谢他……”
“不必,一心已云游修禅去了,不若有缘再会时再当面感谢罢。
只是四海之大,或许此生……再难相见了。”
季鸿嗓音发沉,他靠过去贴着少年的嘴角吻了一下,道,“好了,去罢,我有些饿了。”
听见季鸿饿了,余锦年再不舍也将手里小药瓶放下了,问道:“嗯……想吃什么?”
季鸿道:“弄些热汤汤水水罢,方才你与杨家人说话时,清欢也说二娘这两日不大好,想吃些汤。”
“好的。”
余锦年想了想,便起身往厨房去了。
待他一走,季鸿便起来点上烛灯,看着一心的信一点点地燃尽了。
他只捡了其中一部分说给了少年听,更多的,仿佛是一心倾诉的话,俱都沉在了季鸿的肚子里——一是一心特意在信中注明不要说与余锦年,二是季鸿自己心里也盛着满当当的私欲,不愿说给余锦年听。
如果这世上真有什么人是天生合该从医的,那定然是少年这般生着一副软烂心肠的人,他见不得人苦痛,更刻意回避旁人的恶意,也许他是真的不知道,也许他只是假装看不到,只是余锦年这样的性子,注定了在他面前,“医”
之一字胜过万千。
倘若他知道那个寡言少语、一身阴鸷的小和尚,突然间冒出这样多的牢骚话来,絮絮叨叨写了满满一篇,从番国写到夏朝,从十三四岁写到今天,纵然迟钝如余锦年,也定是会察觉出什么来。
一心说,他将澄澈此心,放空此身,仅携至纯至净的魂魄去云游四海。
他说,人身难得寿无常,无欺业果轮回苦;却又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颇有些放下一切的意思。
佛所说放下一切,是放下贪嗔痴、放下对红尘纷扰的执念,而一心的执念只有那一样,他完成了,结束了,执念已断,他还能放下什么。
若还要放下,就只能放下这具拖累了他好些年的肉身了。
有人救得过来,便有人救不过来,这是世间常理,季鸿也对此深有体会,他烧了信,默默将桌上的药具整整齐齐地码回匣子里,然后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茶汤泛黄发凉,端至嘴边时他仿佛闻到了一股隐隐的桂香,打开茶壶一看,里头果不其然飘着一小撮干桂花,不知是少年何时放进去的。
饮了一口,苦中翻甜,便不由想起那日桂花树下,那个双袖盈香跑过来的少年,也许正是风起桂飘的那一刹那,又也许是少年斟了桂花茶强留他的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有一股清新的风,掼进了自己沉甸甸的躯壳里——这个他曾经也准备彻底抛却的躯壳,在那一刻仿佛轻盈起来了。
他本想到二哥在雪洞中曾极力赞美过的极南之地,见见沧海之边、桑田之角是不是像二哥说的那样辽阔、那样四季如春,看看那是否真的是个永不知寒冷的桃源之地——可他哪里不知道,二哥那时那样说,只是想给他一些憧憬,一些回家的希冀,二哥以为以他的身份,永远都不会去到那么远而荒凉的地方。
于是他同样留下了一张纸条便出发了,像一心一样干净利落,没有分毫留念。
从北到南,从春到秋,他走了数个月,几度昏睡在马车里,被车夫拉偏了既定的方向,又几度将身上钱财舍给沿路的流民,无牵无挂,也不知自己究竟行了多少里日月。
结果阴差阳错,他迷路到了信安县,遇到了偷摘桂花的余锦年——那样香的桂花,自二哥走了以后再也没闻见过了。
这是他偏离南下方向最远的一次,却也是距离他自己心意最近的一次。
若是一心当真对余锦年有什么念头,写信来挑衅,要与他争抢,那倒也罢,一心的信里字字句句流露着一派安然释怀,甚至还能开些无伤大雅的顽笑话。
这和尚显然是浸淫佛理太深,除却那份执念以外他什么都看得开。
余锦年对一心而言,也许正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欣赏、是向往,是万里无云时突然照见的一道虹光,美则美矣,可供他品味、可供他赞扬,可供他向无数人称颂,却独独生不出追逐的念头。
他知道虹光早晚会逝去,所以选择继续向前行走,仿若无事发生,正像个冰冷而虔诚的佛子一般。
季鸿铺开一张小纸,写了几句回信的话,大致是说余锦年收到礼物很是高兴,要谢谢你……之类,便叠好了,出门找了个脚夫,请他快脚往风波寺上去一趟,交给寺中的一心小师父。
然后转身回到后院,远远就瞧见少年在厨间忙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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