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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姑爷已经在外面跪了小半个时辰了,您看……”
“哪个让他跪了,自作聪明!”
嘴上这么说,人还是不由自主的拢着手坐了起来。
沈炳文打量着窗上透射的日光,神色也不好看。
“还不滚进来,待老夫却门相迎吗?”
赵怀珏踉跄着爬起来,抹去一脸汗,垂着脑袋进了房门。
谷氏朝他努努嘴,示意人早在内间等着了。
眼见女婿有些踌躇,她老人家便一把掀了帘子,让这翁婿二人坦诚相对。
恩师鬓丛华发,面容憔悴,赵怀珏只看了一眼就酸了鼻头,跪伏在床前泫然欲泣。
“瞧这出息的模样,你这也是一省总督该有的气派?好生站起来回话!”
“唉,老夫到底是不如子琪,你那侄儿杀伐果断,手段狠辣,对敌从不心慈手软,怎得你就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官场相对,从无师生同门,陈旭宁既然决定对你下手,那他就应该承受技不如人的后果,这件事里你没有过错,为何要内疚?!”
沈炳文这番话是在开导自己,他一手把眼前这个最得意的学生加爱婿给捧起来,曾几何时,在首辅党还未成型的时候,他就有把湖湘势力传给赵怀珏的打算,可不过几年之后,一切都物是人非,赵家自己站了起来,这孩子已经不安于他铺好的路了。
“老师,您知道我本无意与人相争,走到今日这步,都是时势所迫。
现如今,只怕师兄们是都容不下我了,方才堂前对峙,我一怒之下又把闫子胥,给废了……,吴侍郎还逼着要我去疏通刑部的关系,为陈家谋利,可他难道不清楚陈旭宁都对我做了些什么吗?老师,他们都想置我于死地,可我,又做错了什么!”
赵怀珏在逼问着,其实师生二人都清楚,首辅党想除去赵怀珏,根子是出在湖湘一派的归属上,可当初湖湘出走八分是受吏部遗弃,二分是赵秉安在朝上冒了头,让湖湘士子活络了早就不安分的心,于远在浙江的赵怀珏而言,他只不过是个无奈的旁观者。
非要给他定个罪名,可能就是罪在将来吧。
首辅党组成庞杂,明面上看为沈炳文一人独尊,其实内里各系势力交错,互藏心机。
而武勋出身的赵怀珏在这些势力眼中绝不是合适的继承人,尤其他膝下还有那么个智多近妖的兼祧子,十分不好控制。
可无奈赵怀珏的屁股已经坐在浙江总督的位子上了,以永安侯府的圣宠至多熬不过几年内阁就要给人腾把椅子,那时候吸纳了湖湘势力的赵怀珏会不会强势夺去老丈人的权利,把首辅党内世家踢出朝廷中枢。
赵怀珏不仅出身不好,而且他最可怕的地方是他太年轻了!
一位四十几岁的阁老起码能在内阁里熬二十年,而反观沈炳文,谁也说不好老大人还能撑多久,这样一股可怕的潜在势力不乘其羽翼未丰扼杀在摇篮里,那日后谁还能牵制住他。
故而,不管沈炳文愿不愿意,首辅党都不会停下对赵怀珏的围剿,搭进去一个陈旭宁算不了什么,江南士族多得是能臣,葬送个把两个无碍大局。
其实他们更想除去的是赵秉安那个幸进奸佞,不是那个小畜牲,江南士族早就垂帘太子,执掌山河了。
如果没有赵秉安的煽动,湖湘那些乡野愚夫也不敢叛逃,现如今那些个丧家之犬还把持着刑部胡作非为,简直是不把他们首辅党放在眼里!
沈炳文听出了赵怀珏的冤也听出了他的怨,老人家合上眼皮,猛然觉得头疼欲裂。
陈旭宁之事不是受他指使,但沈炳文确实放任了首辅党下势力对赵怀珏发难,甚至以后类似这般的事情定然还会发生,因为,他也在提防着赵怀珏啊。
赵怀珏是什么样的性子没有人比沈炳文更清楚,三分重情,七分重理,为人做官虽然瞧着被动居多,可脑子里永远绷根弦。
在这个学生心里,闺女与赵秉安最重,赵家次之,随后才是他们的师生情谊。
说到底,他们师徒两个骨子里是相像的,都带着一股凉薄,只是赵怀珏没有多么大的野心,他的格局局限在了永安侯府那方寸之地,这也是沈炳文最后放弃他的理由,一个没有政治宏图的政客能指望他担起江山社稷的重担吗,以赵怀珏的心性,阁老之位便是他仕途的顶阶了。
而且,若赵坏珏心里真的只有师生之情,他方才便不该那般逼问。
沈炳文看着在最后一个纯碎的弟子在他跟前戴上面具,心神俱疲。
高温逼汗,首辅大人在室内只着了一件中衣,这会儿他乏味而又厌倦的拍了拍赵怀珏放在床沿上的手,意味不明的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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