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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尘暴来了,远远的,一个黑茬头就从天地间卷了来。
沙尘暴来得非常突兀。
在来临前的那一刻,天气变得十分怪异,白晃晃的太阳突然红了,红得像只充了血的猪尿泡,渐渐地,猪尿泡被撑破了,血光就四溅开来,染红了大地,染红了村舍,也染红了沙漠,地上便荡起了一波一波的红浪,气温骤然炎如夏日。
这时候,村里男女老少都到了黑风口去治沙,人们看到那黑茬头就大呼了起来,的一阵惊呼,老天就变脸了。
都说这是咋啦,这老天是咋啦?每年的春天,是风沙的季节,也是治沙造楚的季节。
全大队的男女老少,凡是能动弹的,都上了沙窝去治沙。
生活在沙窝窝的人,没办法,不治沙,沙就会把庄稼吃了,把村子吃了。
庄稼人没啥指望的,也就是指望能有一个好收成,指望多打点粮食。
听到治沙的人们说天咋啦,全村老老少少就纷纷出了家门,都抬了头去望天;望着望着,一群乌鸦便铺天盖地由西向东飞了过来。
红沙窝村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乌鸦群,密密麻麻的乌鸦几乎是一个紧挨着一个,飞过头顶的时候,能感觉到翅膀煽动下来的凉风。
血红的太阳已被乌鸦覆盖住了,地上的红浪便也消失了。
乌鸦的翅膀,乌鸦的身子,都被太阳染成了红色,乌鸦就不像了乌鸦,竟成了红鸟。
乌鸦从天空掠过时,同时还发出“呱——呱——”
的叫声,竟是那般的起落有序,像齐声合唱,没有一声杂音。
那音律,那节奏,仿佛有一种超乎它们之外的神力在指挥着,控制着。
当你屏气凝神,再仔细听来,“呱——呱——”
的叫声,竟变成了“走哇——走哇——”
的呼唤。
一声一声地,分明隐含了某种喻意。
听来却是凄凄的,惨惨的。
事过多年,当人们谈论起当时的情景时,都说乌鸦通人性,它们向人报信,黑风暴来了,让我们赶快躲开。
庞大的乌鸦群飞了好长时间,待鸟群飞过之后,那热温也似乎被它们煽动的翅膀带走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看不见的气流从地面上袭了来,很硬,很急,先是身子感到彻骨的凉,旋即,地面上的沙子便跟着跑了起来,沙坡上就浮起了一层浪,不高,却急,伴随着一声声“啾——啾”
的鸣叫,迅速漫过一座沙包,又漫过一座沙包。
这种奇异的变化没有持续多久,西边的半边天就突然地塌了,一个黑茬头,翻着滔天巨浪,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这时候,天仿佛被什么东西劈成了两半,一半是晴天白日,一半是黑浪滔天。
那黑浪像卷集的乌云,又像山洪暴发似的,一个浪头卷了过来,还没落下,又一个浪头覆盖了过来,翻滚的黑浪像一只硕大无朋的怪兽,仿佛要把蓝天白云一口吞没,要把整个世界一口吞没。
随着“啾——啾——”
的声音传来,天色突然暗了,空气中顿时弥漫着呛人的沙尘味,看不见的冷气嗖嗖地向人袭来。
“老黑风来了。”
村人几乎不约而同地说出了这句话。
红沙窝村经历过的沙尘暴太多了,多得数不清。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多半的时间就是风,他们已经习惯了。
风来了,照样该干啥就干啥,从不误工。
红沙窝村的人管沙尘暴不叫沙尘暴,叫风。
风又从级别上、色彩上细化为大风、老风、黑风、黄风、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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