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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坚也算得是天子近臣,官家被张敬以性命算计,如今回过神来,自有雷霆之怒无处发泄,今日官家这一番话,便是要他郑坚为此担责。
张敬的死,昨日的雪,令整个云京流言四起,如今郑坚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要此时被关押在牢的钱唯寅改证词。
只要钱唯寅承认代州粮草案实乃子虚乌有,他便能以此推翻张敬此前的奏疏。
“但愿他钱唯寅识相些。”
郑坚叹了口气。
正元二十年三月底,翰林院侍读学士与审刑院对丰州犯官钱唯寅的刑讯长达十日,但令郑坚等人始料未及的是,刑罚再重,钱唯寅竟也咬紧牙关死不松口。
“钱唯寅!
本官是奉官家敕令来审你,你至今竟还不肯交代你为何要作伪证?”
阴暗牢狱之中,郑坚一拍桌案,怒视着那被绑在木架之上,浑身几乎没一块好皮肉的中年犯官。
他故意提官家,便是想借官家向此人施压。
“我要认的罪,非是伪证之罪,而是倒卖官粮,贪墨官银之罪……”
钱唯寅的脸被乱发遮了半边,他艰难地呼吸着,看见那长案后的郑坚脸色越发铁青,他倏尔笑起来,笑得血沫子呛在嗓子眼儿里,他咳嗽一阵,吐出来,“张相公以身殉道,其心其德,光明之至!
我为犯官,因一时私欲错了十几年,枉读圣贤书,枉做父母官!
但如今我不想再错,更不想张相公死后因我而清名沾污!”
“认罪书上一字一句皆不作假!
我钱唯寅认此罪,不认伪证之罪!
此生此身无以相赎,唯有一死!”
钱唯寅嘶喊着,憋红眼眶。
若,当年他没有被一念之差裹挟,若,他当年能多想一想自己寒窗苦读之时反复读过的《横渠四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曾是令他一读,便会觉得浑身血热的先贤之言,他想过自己将来要做一个好官,可是后来他在代州为官,触及钱财,事关性命之时,他便将这些都忘了。
一步错,步步错。
但至少,事到如今,他不敢再错,也终不惧死。
钱唯寅至死不肯改证词,郑坚与审刑院的这场刑讯终究草草收场,正元帝基于钱唯寅的认罪书与其上交的证据,问罪牵涉代州粮草案的十几名官员。
十几名犯官被处决,正元帝无法再回避这桩代州粮草案,四月初,正元帝下诏罪己,令代州改建道宫,安置饥馁流民,以告天下臣民。
“罪己诏一下,官家已三日没上朝了。”
裴知远扶着孟云献走到政事堂的后堂中,张敬离世后,孟云献生了场病,今日才勉强到宫中来议事。
“你看崇之多厉害,他想让官家下诏罪己,官家纵是不愿,也不得不如此。”
孟云献找了张折背椅才坐下,却见旁边的椅子上蜷缩着一个人,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见是翰林学士贺童。
“贺学士,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裴知远伸手拍了拍贺童的肩膀,“孟公在这儿呢,你快醒醒。”
贺童听见“孟公”
两字,他睁开眼睛,一回头果然看见孟云献正坐在旁边,他立即起身朝孟云献作揖,但他如今这般模样却算不得体面,因为窝在椅子里睡觉,官服都有些皱皱巴巴。
孟云献看他胡须杂乱,“你这胡子怎么不剃一剃?”
“这几日除了忙老师的丧事,我还在整理老师交给我的诗稿,便忘了这些事。”
贺童的嗓音有种熬过大夜的哑。
“你再是个年轻人,也不能这么熬,崇之也不想看见你如此不珍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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