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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堂堂帝王,竟然盘膝坐下,像极一个天真与残忍的顽童,就这么忽闪着眼盯着姜氏。
大殿一时死寂。
姜氏越觉毛骨悚然。
又终于,皇帝想到了个新鲜法子:“朕观刑典,罪罚荡妇,处骑木驴之刑,这么有趣的惩处,可惜朕未曾亲眼目睹,不如就施加于你身上如何?”
姜氏只觉刺心切骨,浑身冰冷颤栗——她也知道这一刑罚,是处罪极淫荡的女犯,刑具是木制驴形,驴背正中,竖装直木橛子,受刑女犯,周身裸露,双手反绑于驴尾木柱,被逼分开双腿,骑跨驴背,使竖橛没于体内,游街示众。
这是对妇人极度的侮辱,相比之下,绞斩死刑还算一个痛快了断。
她出身于书香门第,官宦世族,从来便洁身自爱,从未行为任何丑恶之事,却将要遭受到身为女子,最惨痛最耻辱的刑罚。
姜氏万念俱灰,银牙已经咬紧舌端,却听那暴君又再嘻笑:“你如果敢让朕错失一场好戏可看,朕必然,诛你三族,还有甄怀永,亦将遭受千刀万剐之刑。”
眼看着姜氏像被抽了骨头般,瘫软在地,却再也不敢寻死时,这个暴君又才手舞足蹈哈哈大笑,终是结束这场所谓的审问,令人把姜氏拖入死牢。
又果然到了次日,姜氏被施酷刑,皇帝竟然御驾亲督,他坐着龙辇,亲眼目睹浑身赤裸羞愤欲死却不能死的姜氏,遭受到万千民众的斥骂,甚至殴打时,心中连自己都不能控制的暴戾,似乎堪堪得到些许缓和,他微笑着,意犹为尽,嘱咐东厂宦官:“可别让姜氏这么快就被打死了,游街之后,晚间好吃好喝侍奉着,再请太医替她疗伤,待日昼继续,这刑罚,最好直至姜氏寿终正寝……她还未至而立吧,这乐子可有好长时间看了。”
但皇帝高兴未过三日。
便得禀报,姜氏之夫甄怀永,竟然佯称要当众责打姜氏,骗过厂监后,却用怀中匕首,将姜氏刺死,且仍然用那把匕首,当众刺入自己的胸膛,夫妻两双双身亡,好一对生死与共的亡命鸳鸯。
于是天子震怒!
“甄怀永,竟敢违朕御令,狗胆包天!
甄家,以抗旨不遵重罪,族诛,男丁斩首,襁褓不赦,女眷无论老幼,一律没为军妓,还有姜家!”
天子断然下令:“以同罪论处!”
这御令一下,再度引起朝野震动,为甄、姜二家求情的臣子不计其数,甚至有言官自发集合于甄、姜两家宅邸之前,阻止锦衣卫及厂监逮拿。
皇帝怒不可竭,下令,但凡为甄、姜求情者,当场斩杀。
于是皇城之外,血流成河。
甄、姜二家女眷,不待朝廷逮捕,为免于军营受尽凌辱而死,纷纷投缳自尽,死前,怒斥暴君无道、不得善终。
大开杀戒已经不足够平息皇帝胸中的戾气了,他那双嗜血的眼睛,向更为弱小更为无辜的平民百姓身上转移,根本不需要罪证,皇帝两大爪牙,锦衣卫和东厂日日巡捕所谓“罪逆”
,多少平民百姓,“得幸”
一游大内,乾清门外,他们被酷刑折磨,惨呼声哀刺九天,血泪落凄没地府。
因惧虐杀,京都百姓四散逃亡,就连大臣,但凡稍有气节,不肯助纣为虐者,也纷纷弃冠而走,或隐姓埋名,或揭竿而起,一时间战乱四生,烽火连连,可这样的情势,仍然没有阻止暴君的恶行。
尊统元年九月,暴君被内阁之一,他亲自任命的中极殿大学士刺杀而崩。
然而,战乱并未因此平息,各地叛军为夺皇权,仍然强征民勇,不无烧杀抢掠之行。
北平宫城的新帝,已经无法掌控政局,而神州各地的百姓,更加不能安居乐业。
正可谓田郊四野盖白骨,山河十州遍冤魂。
雪上加霜的是,原本日益强大的异族,趁中原神州烽火大乱,兴兵直入,终于,攻破京都,逼杀国君,秦氏社稷土崩瓦解,异族外姓一统河山。
虐杀没有因此而结束,更大的屠戳拉开序幕,万千遗民,均为贱籍,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人命不如刍狗,生死更贱蝼蚁。
斗转星移去……
已经距离尊统之年,又过十载,顺天府辖下,大兴县内,过去香火极盛信徒众多的普善寺,正殿佛堂,被一起民众放火焚毁。
面对着熊熊大火,滚滚浓烟,面对着被火烟吞噬的那尊慈眉善目的佛像,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老人,掩面痛哭、声泪俱下:“苍天无眼、神佛无珠,不佑我善良无辜,只纵容暴戾无道,礼敬何用?!
老儿生于代宗帝年间,虽乃贫贱,却历来勤俭,望靠农耕稼穑,以为生计衣食,敬拜佛祖,也从不贪求荣华富贵,只祈一家平安,丰衣足食,可我的孙儿,先是被尊统暴君虐杀,我的儿子,又被强征入伍,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死的死,亡的亡,膝下只有一孙女,照庇老儿夫妇,聊为安慰。”
“可贼老天,就连我唯一的孙女也不放过,好端端,就被强买为奴,不到三天就折磨死了,老妻心灰,投井而死,只留我一个七十孤老,竟也被强征,替朝廷修建宫室,横竖都是累死饿死,不如烧了这佛堂,骂一顿苍天,也算痛快。”
原是绝望末路的人,临死前泄愤的言行,不抱任何希望,只他这话音刚落,却听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雷响,紧跟狂风大作。
瞬时云层移走,遮天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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