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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怕是铁了心不肯在金殿上为吴兆骞一事说话,公子那夜过后也没再为此求过老爷半句。
我本以为此事就到此作罢了,可那天清早却见公子书房的墙壁上用浓墨写着一行遒劲有力的大字:顾梁汾为吴汉槎屈膝处。
其实公子心里的结打得比谁都紧,推翻先帝爷钦定的案子着实是件冒险的事儿,而跟老爷意见相左也并非他的本心。
无论是少奶奶还是寒玉,近日都私下问起过我关于吴兆骞一事的原委,总担心公子对此事的执拗会最终惹怒老爷。
我本想把上回在琉璃厂对马云翎说的那番话再跟顾先生也讲一遍,可再一想顾先生听后怕是要误以为我在待传公子的意思,便即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顾先生也看出公子的为难,前几日在蕴墨斋和子清哥一同商议营救汉槎先生的事时,顾先生对公子说如若实在为难便无须勉强,他再另外想想办法,还宽慰公子说汉槎远在关外若是知道了容若这一片心意,即便是有生之年回不了关内也没有遗恨了。
可公子听罢愈发不安,他说既然应了这事就断没有退缩的道理,即便再难,但凡有一丝契机也要试上一试。
那晚,公子当着众位先生的面举酒立誓五年之内定救蒙冤受苦的汉槎先生入关。
……
十月初五是少奶奶的廿岁大生辰,多半是子清哥在御前漏了风声,皇上听闻后竟破例给公子放了一日假,恩准他回府陪少奶奶用膳。
不仅赐了少奶奶‘淑人’的名份,还以庶妃娘娘的名义赏给她一幅湘绣的八宝如意落地屏风。
少奶奶在宴上喝了一小口清酒后就突感不适,面色煞白,手心不停出虚汗,连筷子都拿不动了。
公子急得立马把少奶奶抱回房里,大奶奶速速请了蒋太医来诊脉,就在我们都为少奶奶捏了一把冷汗心焦地等候在榻子边时,蒋太医却微笑着起身拱手,不紧不慢地道:“老朽给大爷道喜,脉象无异,少奶奶这是又遇喜了,约莫一个半月。”
大奶奶喜出望外,说定是庶妃娘娘赐的绣有‘百子图’的落地屏风起了灵性,次日就请了碧云寺的法师来府里打坐诵经给屏风开了光,还请了一尊白玉送子观音搁到少奶奶房里。
半个月后,公子骤然领到了随驾巡幸遵化汤泉的圣谕,这是公子自当值御前侍卫以来头一回出远门,而且一去便是三个月。
由于上回少奶奶怀身子时我和碧桃近身服侍过,侍候起来需格外留神的地方我们也都还记得,故而这次公子扈从汤泉并不叫我们随行。
临出门前,护甲上的每一处针眼都经过少奶奶的手缝了两遍,她嘱咐了公子很多话,还跟大奶奶提出让寒玉随公子一道去,身边也好有个人照顾冷暖。
公子走前特地在北海附近找了一所宅子让顾先生安顿下来,还关照我和碧桃多加照应,时常给他送些吃的用的。
宅子不大但干净得很,公子生怕顾先生心里过意不去不肯接受他的好意,就说这里是卢家在京城的一处旧宅,已经闲置多年,岳母大人明年来京探亲也必然会住到府里去,顾先生这才安心住了进去。
公子启程去汤泉的前一天夜里,我在给他整理随身携带的书时偶然间在书页里看见了顾先生当日让碧桃转交给公子的那两阕‘金缕曲’。
我读了之后才恍然大悟,虽不明白其中内情,可光从字里行间看,那言语间的情真意切确乎让人心很沉,也明白了公子为何能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赴汤蹈火了。
顾先生的字是极其苍劲有力的楷书,大概是因为边流眼泪边写的缘故,墨水化开处的字迹略微有些模糊。
开头处有一行小字:‘寄宁古塔吴兄汉槎,以词代书,苦于邮路间阻,十八载来无以互通音信,今恳求纳兰府长公子容若相帮寄于兄处。
’
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
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
记不起从前杯酒。
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
冰与雪,周旋久。
泪痕莫滴牛衣透。
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
只绝塞苦寒难受。
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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