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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没有迎出去,也没说一句回来啦,眼睛滚珠似的从小玲子头上滚到脚底。
再从脚底滚到头上,然后,转过身,向屋子走去。
在迈开第一步的时候,她踢碎了堆积在院子里的一堆干鸡粪。
大嫂眼珠子在自己身上滚动,小玲子觉得很不舒服,好像扒光了她的衣裳。
不过,小玲子还是跟在后边进了屋,并温和地说:嫂,给你和哥送两个飞蟹。
这是小玲子惯有的作风,也是乡村做小姑子的在大嫂面前惯有的作风,忍让。
大嫂没接小玲子的话,在小玲子坐到炕沿时,眼珠再一次从半空移到小玲子身上,仿佛只扒光她的衣裳是不够的,还要撕开她的肉,因为她的目光在扫到小玲子的大腿时,不动了。
不动却不是直视,而是斜视。
大嫂的话带给小玲子的反应,一点也不亚于当初听到丈夫翻车的喊声,耳朵在一瞬间就轰鸣开来,画了唇线的嘴唇也筛沙子似的直抖。
关键是,大嫂在炮轰她时,说出了一个有鼻子有眼儿的证据:有人亲眼看见阮小敏后半夜从停在道边的卡车车斗里出来。
大嫂说到这里,竟哭了,一再说:开窑子也不能开到家门口!
这是让人戳脊梁骨。
从阮家新村往回走的路上,小玲子恨不能把自己的头发剃光拽净,恨不能上谁家要条裤子,把超短裙换下来,她觉得身后有无数双眼睛,正箭一样朝她射来。
它们射向的本是她的头、她的腿,她却觉得它们穿过了她的头和腿直逼她的脊梁和心窝,以致使她走起路来一倾一倾的被风吹动的稻苗一样。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夜晚啊,小玲子很早就关了绿馆的屋门上炕睡觉。
因为只有这样,脱下超短裙才显得正常,只有这样,她那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才不显得多么招摇。
不管小玲子怎么掩饰,她的反常阮小敏都是可以看出来的,她离开绿馆时一脸的喜气满面的春风,走出老远了还回过头来冲阮小敏笑,可回来后不但不笑,脸阴得很沉,几乎就没怎么说话。
不过,阮小敏该怎样还怎样,热腾腾地接待了傍晚时分来绿馆里的两拨客人,之后长时间地对着镜子,用一只镊子拔出遍布在眉骨上的多余的眉毛,再之后,跟王树生玩棋子,直到九点钟才上炕睡觉。
小玲子早早躺下却毫无睡意,绿馆里一点点声音她都能听到。
苍蝇的声音,王树生的声音,电冰箱啦啦的声音。
当然,听得最清晰的还是阮小敏的声音,她的声音隔着墙壁传过来,温吞吞的并不明亮,但此时在小玲子听来却宽敞又明亮,就像秋天的早上刚打开窗户时飞进来的蝉鸣。
在小玲子从阮家新村回来的晚上,阮小敏的声音充斥在油烟还没散尽的气体里,拥有房子一样的体积使小玲子感到压迫、压抑。
这气体,看上去跟阮家新村有关跟大嫂有关,是小玲子从大嫂那里带回来的。
其实,从阮小敏刚来那天,那气体就尾随在绿馆的屋里屋外了,比如她在和她、卡车司机以及王树生其乐融融地唠嗑的时候,在工商所的人们和她的哥哥争抢着拉阮小敏的手,让她陪他们喝酒的时候,在她灵活的眼神和笑声在绿馆里无遮无拦地飞来飞去的时候,那样一股气体就出现了。
她的张扬,她的风骚,不仔细看,你根本看不出来,它藏在她的热情里,让你投去羡慕的目光之后,往往要深深地叹气。
其实那股气体,就包裹在她的羡慕里,尾随在她的叹息里,只是她根本不知道而已。
现在,小玲子知道了,因为她已经感到压迫了,阮小敏的声音从门缝里溜进来,从往昔的记忆中溜进来,让她感到了压迫。
可是那到底是一股什么样的气体呢?她为什么早先不觉得而直到现在才觉得呢?
虽被一股暧昧不清的气体压迫,小玲子却一直是仰躺着一动不动,直到阮小敏进屋之后。
在阮小敏进屋时,小玲子还勉强地同她笑了一下,如同一个熟人在海边相遇。
小玲子在海边捡海菜的时候,常常会遇到村子里的熟人。
那个在小玲子看来浑浊的、暧昧不清的夜晚,她仿佛一个从海滩摆渡到深海里的船,一瞬间变成了身后海滩的局外人,可以清冷地站在海滩之外,审视着身后海滩上的一切。
小玲子局外人似的审视着阮小敏,自然是大有收获的,这收获不是阮小敏在那个晚上真的干了大嫂向小玲子描述的那样的事,而是另一种东西,是阮小敏身上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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