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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仇九晋,也曾相互许诺,说下过感天撼地的誓言,她还说过非他不可。
但无数历史经验告诉她,再苦痛风光的爱与恨,只要跨过去了,再回头看,也只是寻常不过的河。
一条一条的长河,她总要跨过去,生命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只能向前。
她再闪着泪看席泠,尽量把他想象得陌生起来,想象成那些她曾淌过的洪流。
也许,他说的对的。
然后她渐渐哼出笑,流着泪点头,“你说得不错,你说得不错。”
这就算达成共识,两人就搁置此事不提。
吃过晚饭,席泠大大方方地又再使人为她装点了些东西,恨不能将一切值钱的、能装的都装进她的箱笼里。
箫娘就在榻上看他忙碌的背影,从眼到心,企图提前淡化他的影,反正迟早他都是要消失在她的日子里的。
可望着望着,眼泪又泛滥起来。
她转脸望向窗外,外头浓绿的竹林越来越黯淡,日月会更迭,光阴会轮转,人影与人影也是不停交换,握在手里的,只有锦绣罗衫。
第二天,席泠没往衙门去,套了马车送箫娘往码头上去。
下码头有条窄窄的山路,两侧荒草疯长,风将草压低,它又抬头,又压低,再抬头,时间长了,草斜斜地长,却总是不死的。
席泠不再是散漫的坐姿,而是端正凝重地,一手垂在膝上,一手搂紧了箫娘的肩。
在她肩头的手不知不觉地愈发使了力,骨节上的筋络渐渐突起来,仿佛要崩断。
真断开,是他凉薄的身体里热涌的血,那些血像要从口里喷出来,他连呼吸也不畅快。
他不能再陪着走了,于是叫停了马车,对箫娘说,“我就送你到这里,免得在码头上哭哭啼啼的,不好看。”
箫娘一反常态,极其冷静地看着他。
席泠被这双眼看得肠穿肚烂,苦涩地笑了笑,“倘或事情了结,我还好好活着,一定去杭州接你回来。”
“用不着了。”
箫娘仍盯着他,像要穿透迷障,将他看清,“你自己讲的,我没心没肺,忘性大,等你寻过去,说不准我都跟别人好上了。”
席泠的脸色变了变,想说什么,又没话可说。
沉默着坐了一阵,就打了车帘子跳下去。
只听见他在外用干涩的嗓子吩咐小厮,“去吧,当心点,顾着太太。”
马车又慢悠悠颠起来,那些迷障化成烟雨,汇拢回箫娘的眼。
她堵着气,又似没气可堵,把脸转过去,挑着帘子看窗外。
四面屏山,围着庞大的河,那河从一侧穿过去,掩在山间,看不清去向。
河面上罩着一层雾,能看见虫蚁大小的船挤着,有来的,有去的,不知谁是归人谁是客。
路太颠簸,她忍不住朝车后望,席泠还站在原地,空荡荡蜿蜒的小路上,路生杂草,有他半身高,天宽地阔衬得他渺小而无力。
箫娘想起头一回听说他,是个屈了才的进士,后来见他,觉得是隐了世的高人,再了解他,又觉是被尘埋的金子。
她一向执着地相信,他能有所为,能为她谋得宏伟前程。
但此刻再看他,忽然推翻了她从前一切的幻想。
他只是个普通人,与她一样,不过是这世间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心里阴阴地疼起来,为她终于抛弃了一切对他自私的期待,却仍旧爱他的真相。
她叫停了马车,跳下来,一个劲往回跑。
好几辆车也跟着停,车上麻绳困着一个个髹红的箱笼,塞满了值钱的财物。
她把这些一并风与土都抛在身后,只顾着往回跑。
跑到席泠跟前,他也惊住了,又沉默着,等着箫娘开口。
箫娘稍稍喘口气,握着拳头朝他胸膛上狠捶下去,“你凭什么叫我走?!
你凭什么以为,我就怕死、就怕被你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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